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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2 / 2)


  而对于身后之事,他自然也会有所考量。他知道汉庭会维持漠北王庭的生存以对抗外匈奴,一旦生乱,皇帝不会袖手旁观。他会出兵平乱,再扶立一个新的单于。郅图水以北的封地,对于郅师耆来说不过是个名头和幌子。他真正能依靠的力量,其实是汉庭。而郅师耆带着蒲那和从音,便与汉庭有了最直接的关联。

  郅师耆有些啼笑皆非:“徽妍,他既然都想到了,可为何不将这些都告诉我,好让我知晓该做什么?”

  徽妍沉默了一下,道,“也许,大单于还期望着右贤王不会造反,王庭会顺利传位,而你就会在郅图水畔的封地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说罢,她莞尔,“王子,其实单于一向待你甚好。”

  郅师耆沉思者,颔首,又忍不住皱眉。

  “可我……”他有些支支吾吾,“可我待父亲一向不好。”

  徽妍抿抿唇,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郅师耆一向叛逆。他的生母身份低微,在王庭中无权无势,自幼便常受兄弟欺负。大概也就是因此,郅师耆一直很要强,徽妍常常听说他跟单于顶嘴,被单于大骂,甚至拿着马鞭满王庭追着打。后来阏氏徽妍等人与郅师耆熟了,他才渐渐变得不那么浑身是刺。单于甚至对此很高兴,专门赏赐了阏氏,嘉奖她对郅师耆的教化。而当郅师耆成年以后,单于还像对待别的有部众支持的孩子那样,将他封了王。

  其实这许多王子之中,论脾性,郅师耆与单于最像。冲动易怒,又心思深藏。但单于毕竟经历世事磨练,懂得权衡利弊,懂得隐忍收敛。郅师耆则不一样,有时冲动起来会不顾理智。就像今日之事,他未必不知道去郅图水召集部众是纸上谈兵,但因为对皇帝有怒气,便撕破脸也不肯留下。

  “王子往后有何打算?”她问。

  “我与温罗骨都商议好,明日便随他动身到东边各部去,召集部众。”郅师耆道。

  “东边?”徽妍讶然。

  “正是。”郅师耆道,“那边有百余部,都在观望,但都敬重温罗骨都。且如今有了汉庭授意,他们自然知晓该帮谁。”说着,他笑笑,“你也知晓匈奴人如何想,漠北匈奴四百余部,谁得了最多人支持,谁便是单于。成了定局之后,连孤胡和碌图书中的那些人都会投奔过来,连仗都不必打。”

  徽妍心中安稳下来,也不禁笑笑。

  “那王子日后可要谨慎些,眼光放远,莫再胡乱发脾气。”她忍不住叮嘱道,“便如今日这般,陛下虽恼你,却还想着救你。可换做别人,未必会善了。”

  郅师耆即刻换做一脸不以为然之色,哼道,“你当他真心为我?还不是为了汉庭。”

  “莫管为谁,帮了你便是帮了你。”徽妍皱眉,认真道,“王子将来做了单于,也切不可再想什么谁帮你是不是真心,都是意气之言……”

  “知晓知晓!”郅师耆最怕听她教诲,无奈而委屈,“徽妍,我对你才说这些话!”

  徽妍看着他,不再多言,却觉得他这般模样,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初到王庭之时,不禁笑起来。那时,他被单于强令向汉使学汉文,徽妍教他阅读典籍,他被折磨得苦恼不堪,却也因此与自己熟识。

  “我……我走了。”郅师耆看着她,少顷,挠挠头,“天未明便要启程,我此来就是道别。蒲那和从音,便暂且随你去长安,等王庭平定了,我再接他们回来。”

  徽妍知道终有此时,虽舍不得,还是颔首,“我知晓,王子保重。”

  郅师耆深深地看着她,似乎还有言语,终是没有多说。少顷,转身走开。

  徽妍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道,“王子,且慢!”

  郅师耆讶然回头,徽妍道,“且等一等!”说罢,转身入帐,没多久,又走出来。

  却见她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的桃符,递给他,“此物,是我年幼时,我母亲给我的,说乃老桃木雕成,最是避邪镇恶,让我随身佩着,可保平安。这些年,我虽奔波,也遇过凶险,却的确终化险为夷,想来此物当是灵验。今后王子一人拼搏,也将此物带着,可为护佑。”

  郅师耆眉间一亮,接过来,却道,“可我拿去了,你岂非便失了护佑?”

  徽妍道:“我回去还可向母亲讨一个。”

  郅师耆笑了笑,立刻收起来,放在衣服里。他看着她,似乎十分高兴,眼睛闪闪,“徽妍,你果然还是喜欢我!”

  又回到这个问题,徽妍哑然。

  郅师耆却似乎并不在意她会如何回答,突然上前,用力地抱了她一下。

  “你也保重!”他在她耳边低低道。

  徽妍面色通红,看着他好像怕被她追打一样,在漫天星光中笑着走开,又不住回头,正如从前。

  温罗的提议很有效,郅师耆随他离去之后,消息不断传回。

  有汉庭重兵为后盾,投靠郅师耆的部众与日俱增,未出十日,王庭东边诸部皆归右日逐王麾下。而郅图水以北,及各方无主观望诸部,也纷纷派人联络,效命右日逐王。

  虽然右贤王仍占着王庭,但漠北归属,已成定局。

  事情大体落定,皇帝离开长安多日,也不再逗留。将漠北之事交由杜焘坐镇之后,皇帝御驾在北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往中原开去。

  蒲那和从音从前一直听母亲说长安,如今终于要去,一路上皆是兴奋。坐在马车上,一会问长安还有多远,一会又问,是不是过了那座山就会到了?

  “大军到长安,最快也要二十日。”最终,还是皇帝给出了权威回答。歇息时,他让军士取来地图,在蒲那和从音面前摊开,“从蒲奴水出发,到范夫人城,往东南,过了朔方,才到司隶,最后才是长安。”

  蒲那和从音看着他在地图上指指点点,茫然地睁着眼睛,似懂非懂。

  徽妍在旁边看着,不禁苦笑。他二人不过幼儿,连字都未识得全,怎会看得懂地图?

  皇帝却似乎全然不这么想,指着上面一个个地名,耐心地解说。

  “弘农?”蒲那认出其中一个地名,立刻道,“那是徽妍的家!”

  “长安是舅父的家!”从音也跟着说。

  两个小儿正叽叽喳喳地围着皇帝说话,这时,军医送了药来,徽妍接过,对皇帝道,“陛下,该换药了。”

  皇帝应了一声,自然地抬起左臂,拉起衣袖。

  徽妍坐到他身旁,将布条拆开,清理伤口,换上新药。她动作一向很轻,皇帝也从不说疼。但从音却似乎很担忧,挨在徽妍旁边看着那伤口,小脸上都是紧张。

  “舅父痛痛……”徽妍涂药的时候,她忍不住小声说,还轻轻往上面吹气。

  徽妍和皇帝都不禁笑起来。

  皇帝用右臂将从音抱过来,道,“舅父不痛。”

  徽妍语重心长:“居次若觉得痛,日后可就要小心,走路莫跑得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