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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155(1 / 2)





  正当此时,后方忽然起了一阵微不可闻的动静。霍相贞猛然回头,正和五米开外的顾承喜打了照面。顾承喜气喘吁吁的刚爬上了山顶,军帽都歪了,脑袋腾腾的往上冒热气,真是卖了绝大的力气。眼看霍相贞险伶伶的站在悬崖边上,他吓了一跳。睁圆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对着霍相贞伸出了一只手:“你——”

  霍相贞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既来之,则安之。从顾承喜身上收回目光,他抬手扶正了军帽,随即转向前方,做了个深呼吸。

  顾承喜感觉出了不妙,当即迈步飞奔向前:“你——”

  一个“你”字没说完,霍相贞直挺挺的向前一栽,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只余黑色大氅的一角在风中最后一扬。而在那一刹那间,顾承喜什么都没想。追着那抹黑色纵身一跃,他紧紧抓住大氅一角,随着霍相贞一起摔下了悬崖。风声在他耳边呼呼的响,他盯着下方的霍相贞,心中只想:“我逮着你了!”

  然后只听“喀嚓”一声巨响,霍相贞砸破冰面,带着他一起沉入了冰河之中。

  刺骨的冷水瞬间灌入了顾承喜的领口袖口,水面漆黑,水下却是异常的清澈。顾承喜梦游一般的不惊不惧,静静看着霍相贞在水流的冲击下转向了自己。军帽漂上去了,霍相贞那短短的黑头发像是稚嫩的水草,口鼻之间逸出了一串透明的气泡,气泡闪亮亮的,顺着他的面颊向上升。睁开眼睛望着顾承喜,他的神情冷漠而又懵懂;而顾承喜死盯着他,看他这一刻是那么的像平安,简直像死了!

  就在这时,霍相贞伸手抓住了他的大衣前襟。

  冷水顺着口鼻灌入肺中,是生不如死的痛苦。在最后一刻的清醒中,他直视了顾承喜的眼睛——顾承喜,先是恩人,后是仇人。人之将死,恩怨情仇,不计较了。

  他这一抓让顾承喜登时回了神。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顾承喜怀疑霍相贞是临死前要拉自己垫背。然而未等他开始挣扎,霍相贞蹬住石壁支出的一块石头,却是竭尽全力的将他向上一举。顾承喜顺势一扬脑袋,甩着水花又见了天日。紧接着低下头,他只见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无声无息的松开了。

  顾承喜扒着冰面怔了一下,紧接着狠狠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又扎了下去。

  这回在幽暗的冰层下,他看到霍相贞随波逐流,已经被河水冲出了几米远。摸索着解了扣子脱了大衣,顾承喜游向前方,极力的想要抓住霍相贞的脚。可即便没了大衣的累赘,他穿得也还是多,施展不开他那身野小子的好本事。一口气快要耗尽了,他的胸中已经闷得将要爆炸,但手指距离霍相贞总是差着咫尺的距离。忍无可忍的凫向上方,他用脑袋去撞冰层。河水奔流不息,冰层并不结实。他舍了脑袋拼了命,硬是自下而上的撞出了个冰窟窿。露出头来喘了几大口气,他一缩脑袋,又沉下去了。这一段河床想必是地势相差很大,顾承喜现在不觉冷也不觉疼,只是觉得水急,急得他都害了怕。一条腿斜着伸出去,他蹬上了崖壁的石头。这一下子借力借得好,他猛的向前蹿出了一大截子,一把抓住了霍相贞的脚踝!

  欣喜若狂的游到近前,他松手向上抓了霍相贞的衣领,同时施展他那套新练成的铁头功,哗啦一声又顶破了一层冰面。露出脑袋呼哧呼哧的喘了两口气,他开始往上拽霍相贞。一拽拽不动,二拽也拽不动。他急了,把脑袋扎回水里一瞧,吓得心一哆嗦——这王八蛋腿太长,一只脚卡进水下的石头缝里了!

  顾承喜都要急疯了,慌忙一算时间,发现霍相贞很有可能已经淹死。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他沉入水中堵住了霍相贞的嘴,硬把这股子气吹入了对方口中。然后松手向上浮出水面,他又深吸了一口气。

  连着往霍相贞嘴里吹了好几口气,顾承喜慌得六神无主,幸而人是靠着河边崖壁的,两只脚在水下乱蹬乱刨,偶尔也能找到落脚的石头。冰下水流湍急,冰面也被他撞碎了,河水夹着碎冰,稀里哗啦的往他身上冲撞。他把双臂插到霍相贞的腋下,咬牙切齿的要把人硬往上托。一边托,一边又像灵魂出窍似的,另用一双眼睛高临下的旁观自己。心里隐隐的也有声音在响,质问自己是在发什么疯?质问自己是不要命了?

  这么托也还是托不上来,霍相贞就漂在没顶的冷水中,胳膊是软的,随着水流来回摆动。顾承喜又想他自从落了水后,除了对自己的那一举之外,再没有过其它的动作——这是个铁了心要死的人,自己方才第一眼见到他时,他的一只脚就已经迈进鬼门关里去了!

  顾承喜还有体力,还有热力,可是精神上已经不行了。他的鼻涕眼泪全流了出来,深吸一口气又沉入水中,他先把这口气吹给了霍相贞,然后向下一钻,一肩膀顶上了霍相贞的裤裆。双手抱住了对方的大腿,顾承喜向上狠扛,是拼了命的要把霍相贞的脚从马靴中抽出来。扛了几下就扛不动了。一只脚胡乱蹬上了水中一块滑腻的大石头,顾承喜怀疑霍相贞现在已经没了气,自己在这冷水中也支持不久——总而言之,死活就是这一下子了!

  气沉丹田一闭眼睛,他在心中打雷似的暴喝了一声,同时猛的向上一蹬一顶。肩膀忽然一轻,正是霍相贞顺着他的力道直浮向上,一条小腿也从靴筒之中滑了出来。

  顾承喜“咕咚”一声吐出个大气泡,紧接着也浮出了水面。单手把霍相贞环抱到了胸前,他不假思索的低头大声喊道:“平安!平安!”

  随即带着哭腔喘息了一声,他还是没觉出冷,只是胳膊腿儿全不像他自己的了,知觉钝钝的,用了十分的力气,没有一分的灵活,贴在一起的两具身体是在眼看着向下沉。顾承喜咬紧牙关抬起手,扒住了崖壁上的一块石头——胳膊先是蜷着的,被身体坠得越来越直,扒着石头的手指僵硬成了爪子的形状,带着冰碴子往下慢慢蹭。

  如梦初醒一般,顾承喜骤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环顾四周,他没有看到救兵,想要呼喊,也没力气。活动了麻木的嘴唇,他含糊的哭道:“平安,平安,完了,我这回可让你害死了。你他妈怎么这么害人哪?完了,完了,我这手都不是我的了,我要滑下去了……”

  话到这里,他用最后的力气仰起头,哑着嗓子叫成了一只老鸹:“救命啊!”

  一声过后,上方却是传来了回应:“军座,您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

  话音落下,一根绳子头垂到了他的面前,绳子头一晃一晃的,是有身轻体健的年轻军官效仿猿猴,一路攀援着溜下来了。

  163、病势

  顾承喜在水中一脚蹬着石头,是个金鸡独立的姿势;被部下军官用绳子绑好了拽上去之后,关节冻僵了,依然一腿长一腿短的做金鸡状。

  他上来了,霍相贞也被人拽上来了。连滚带爬的跪到了霍相贞身边,他把糊着冰碴子的手伸向了对方鼻端。骨头硬成钢铁了,皮肤厚成皮革了,霍相贞有没有气,他完全感觉不出来,于是调动了一条凉舌头,他的下巴也麻木了,连咬舌头带咬嘴的让别人过来替自己试。

  一群军官兵分两路,一群是撕撕扯扯的给他脱衣服换衣服,另一群围成一圈研究霍相贞。一个人伸手试了试霍相贞的鼻息,随即大声叫道:“报告军座,没气儿啦!”

  顾承喜没有表情,仅从喉咙里九曲十八弯的“啊?”了一声。

  另有一人用手背去贴霍相贞的脖子,却是提出了异议:“脉倒是还跳着呢。”

  顾承喜的衣服没穿好,披一片挂一片的冲了过去。一屁股在大雪地上坐稳当了,他一手捏着霍相贞的鼻子,又仰天做了个深呼吸,紧接着低了头,嘴对嘴的开始往对方口中吹气。吹一口气,摁一摁胸口;再吹一口气,再摁一摁胸口。旁边的军官们看明白了,立刻有人自告奋勇的往前凑:“军座,您穿您的衣服,这个活儿让卑职来干吧!”

  顾承喜没理会,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