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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野第61节(2 / 2)


  如果他当时一直陪着她,就会发现她的不对劲,不用让她遭那么多罪。

  “跟你没关系。”宁安然把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用很慢的语速说,“我在看完那封信后就下定决心绝不告诉任何人,包括你。”

  她害怕别人知道宁鸿博其实是自杀,害怕人家会嘲笑他,嘲笑奶奶,害怕妈妈会像今天的周司远一样,自责当年在一起时太过疏忽,没能早点发现……

  宁安然想,宁鸿博之所以选择在工作时解开安全扣,而不是默默赴死,何尝不是因为考虑过这些?

  “他这一生努力装得若无其事,我能为他做的唯一的事就是帮他保守这个秘密,让他体体面面的离开。”宁然对周司远说。

  只可惜,年少的她并不知道,以她的心理和阅历,完全没办法承受这个秘密。

  发现自己不对劲是在周司远离开后,她一个留在北城,白天如没事人一样上课吃饭学习,但到了晚上她就开始睡不着,彻夜彻夜地失眠。

  她找了很多方法,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可是没有用……最后她去了医院。

  医生告诉她,这些症状都是轻度抑郁,给她开了抗抑郁的药物并建议她接受定期的心理疏导。

  当看见诊断书上“抑郁症”三个字时,她害怕得浑身打颤。她怕有一天,她会像父亲一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像父亲一样,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周司远。她也像父亲一样,用力让自己开朗起来,去运动,去学习,去生活,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时,那种来自心底深处的低落总会排山倒海地卷上来。

  好的是,在药物控制下,她的情况有了好转,最关键的是,周司远回来了。

  他们每天在一起,他总有办法在她低落时,沮丧时哄她开心。他充满了少年特有的气息,像烈阳,烘烤着她的心。

  她明白了父亲在描述与母亲相爱时的感受。同时,又时不时地恐惧着像父亲一样,哪怕深爱着周司远,仍旧会陷入不快乐。

  但是,和周司远在一起的日子总是灿阳当空,明媚明亮。

  她胡思乱想的频率越来越低,她满心开怀,憧憬着他们的未来。

  直到,李国民找到她,希望她出面劝解周司远加入航天项目。

  “我负责招新很多年,他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少年。”

  “他现在研究的信息交互正是我们目前最需要的攻关课题,我们很希望他能加入。”

  “作为谢礼,我可以保证你能进兴平社,并且拿到任何一个国家的海外记者站offer。”

  宋国民抛出一条条肥妹的诱饵吸引她,但宁安然断然拒绝了,“你们找错人了,他去与不去都是他的选择,我无权也不会干预。”

  “你当然有权干预。”宋国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为什么拒绝?”

  宁安然自然知道周司远拒绝的原因,但也知道他内心的矛盾。

  他热爱航天事业,却又痛恨这个让他父亲舍小为大,进而让他母亲一生苦痛,死不瞑目的事业。

  “你很清楚,他之所以断然拒绝,除了对他父亲的恨意,更多的是因为你。”宋国民俯身,手撑在桌沿,带着压迫的气势,“他不愿意你重复她母亲的命运,他想全身心的陪伴你,他宁愿放弃内心对航天的热爱和渴望,放弃大好的前程选择在你身边,而你呢?”

  李国民冷冷一笑,“你因为贪恋他的陪伴,明知道他心里藏着一个航天梦,却自私地想要牺牲他的梦想,只为了成全你自己。”

  “我没有!”宁安然猛地站了起来,愤怒地回击,“我没有。我说过,无论他做什么选择,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他。”

  “你当然会这样说,因为你根本就知道他只会选择你,尤其在知道你的病以后。”

  宁安然身形一晃,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我说过,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李国民缓缓直起身,从桌上的袋子里抽了一份东西推到她面前,“看看吧。”

  宁安然低眼,身子摩地开始打颤。

  那是一份关于宁鸿博死亡的调查报告。原来,在葬礼后,出于对安全警示需要,海生所组织人员对宁鸿博的死因进行了调查,最后发现安全扣不可能自动脱落,同时他们还查到了宁鸿博常年服用抗抑郁和精神类药物。最后得出结论,他是自杀,而非因公殉职。

  李国民告诉她,一年前,姚静娴就知道了这件事,但她央求海生所不要公开这个报告,并主动提出停止宁鸿博的抚恤补贴等。而海生所鉴于宁鸿博多年来勤勉尽职的工作表现和良好口碑,不仅同意不公开这份报告还照旧保留他的光荣称号和相应的抚慰金。

  “他威胁你要公开这些对吗?”周司远很恨地问。

  宁安然点头,“但让我同意的不是这个。”

  而是,李国民拿出了她大二和大三时的就医证明。

  李国民问她,“以你对周司远的理解,你有信心瞒住你的病情吗?而他知道实情后,会像放弃你,开始新生活吗?当你有一天选择你父亲那样的方式,他又会怎样?”

  三个问题,如同一重重过一重的大山,彻底压垮了宁安然。

  她不怕周司远知道宁鸿博的事,不怕他知道她有病,她怕的是他得知这些后会不离不弃,怕的是自己会和宁鸿博一样明明深爱着姚静娴,深爱着女儿,可最终还是选择葬身大海。

  如果那样,周司远该怎么办?

  李国民太明白用什么来拿捏她。

  “其实,你也不必这样悲观,只要你说服他进入系统,你们依旧可以在一起的,我们系统有非常好的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咨询师,我还可以安排你和他一起进入基地工作,你们照样能恋爱、结婚、生子,组建幸福的家庭。我一开始就说过,我的目的不是逼你们分手……”

  “我会和他分手。”宁安然抬起头来,重复了一遍,“我会和他分手。”

  “但我不会帮你劝说他,我说过,那是他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去选择。”她坚定地说。

  而她的选择是,给他一个不用为了顾忌她而牺牲梦想,不用陪她一起承受病痛的,快乐健康的人生。

  “没有你,我哪来的快乐人生?”周司远用力搂进她,既生气心疼。

  “对呀,没有了你,我更没有快乐人生。”宁安然哽道。

  和周司远分开后,她又开始陷入了抑郁。但同上回不同,这一次她几乎不失眠,反是嗜睡,无论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除了必须醒来,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和思绪放空。

  她又去看了医生,医生告诉她这是中度抑郁的一种表现形式,她再次开始抗抑郁治疗,但效果不并不理想。

  为了刺激倦怠的神经,她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一边在吞云吐雾里费力保持着清醒,一边又在酒精麻痹下宿醉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