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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砚秋按下发送键,抬眸笑道“愿闻其详。”

两个人在酒店里,暧昧的光线下,聊着这样的话题实属奇怪,但是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如果说林阅微在这方面最信任的人是谁,绝对是顾砚秋无疑,连江丛碧都只知道她在忙活一些事情,具体是什么,完全不知道。

从那天晚上顾砚秋知道了林阅微的“计划”,就注定了她会是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林阅微的倾听者。

林阅微一笑,娓娓道来。

方晓晓,万年女二,现在的咖位是在三线往上无限接近二线的水平,如果再冲一把能够稳定在二线,今年上半年随着一部古偶剧的播出,方晓晓凭借性格鲜明的反派女二号迅速积攒了一波人气,大受观众喜欢,国民度提高,粉丝也吸了不少,有点小红了,她所能够到的资源比之前有了提高。

但是娱乐圈的等级在暗地里是十分鲜明的,什么咖位的小花小生接什么档次的资源,上层的那些竞争对象基本上已经固化了,能够活动的就那么多,于是一旦有了冒头往上的新人,要从别人嘴里抢肉吃,怎么也要掉一层皮。有些人红起来后莫名跟上来的黑潮,有一大部分都是对手团队干的,因为你动了别人的奶酪。你爬得越高,所收到的污蔑就会越多,除非登顶,到所有人都难以望其项背,否则背地里兜头泼一盆脏水过来的事情绝不会少。哪怕你一览众山小了,某些为了蹭热度的无良媒体,还是会频频启用你的名字,无中生有,指鹿为马,无所不用其极。身在圈内就不会有安生的时候。

即便没有黑料都能编出来黑料,如果是真的有的话,更不用说了,如果是一击毙命的黑料,那么这个艺人很可能就会从此元气重伤,一蹶不振。

有的人公关团队厉害,能够力挽狂澜,把黑的说成白的。也有的人团队无能,只能靠艺人自己硬生生扛过去。方晓晓的团队背后是陈萱,会不会尽全力去救她以及能不能救活她不知道,林阅微要的是时间。

“方晓晓最近有一个品牌代言在接洽,去年品牌的代言人是某个二线女星,她今年已经跨进一线了,合约到期终止,同时在接洽品牌代言的有杨xx、刘xx。”林阅微报的两个名字顾砚秋都不认识,一脸茫然,林阅微笼统地概括道,“这两个人都是二线女星,出道比方晓晓早,人气也比她高。”

顾砚秋点点头。

林阅微说“本来是她们两个争的,据我所知最近两家粉丝被大粉带得撕得很厉害,已经持续半个月了。而方晓晓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凭着一部剧飞快地跻身到二线阵营,成了第三个竞争者。”

“你的意思是”

两人同时开口“把黑料卖给她们俩。”一个人是肯定句,一个人是问句。

顾砚秋问道“我不懂一个问题。像买水军炒作自己是要花钱的吧,那买水军黑别人不也是要花钱的么,如果她们觉得这个料不值得爆,或者说不值得花钱,怎么办”

“这个料很实啊,如果能黑她一笔,为什么不爆”林阅微光挖出来这个料就花了不少钱和精力。

“黑了人家有什么好处吗”顾砚秋作为一个较为传统的商人,实在不能理解这种疯狂地互相抹黑的行为。她先前在追演员练习生的时候,被动地接触了一些饭圈,简直叹为观止,加了粉丝群不到一天就退了出来,安安心心地看照片看视频。

林阅微摊开手“大家都这样,不是你黑我就是我黑你,你不黑别人也会有别人来黑你的,涉及利益,这是常规操作。”

顾砚秋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特别卑鄙啊”林阅微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为了自己的机会,不惜下手去坑害同经纪人手底下的艺人。

“不是。”顾砚秋不假思索地回答。

“真的吗”林阅微不是不知道自己手段不光彩,但是如果顾砚秋也这么想她的话,她想自己大概会很伤心吧。

“真的不是。”顾砚秋斟酌了下,说,“我觉得你这样特别有魅力,就是电视里演的枭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史书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谁会在乎他手上沾染过什么。”

林阅微“”

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不像是夸奖,不还是说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么

顾砚秋专注地看着她,十分诚恳地说“何况你手上也没染上血啊,你爆的黑料是她自己做过的事啊,今天你不爆出来,将来也会有人爆的。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老话不是这么讲的么。”

林阅微“”

报应不报应的林阅微不知道,她只知道顾砚秋的滤镜大概有一万英尺厚了。

可心里的沉重感确实消失无踪了,林阅微“哎”了一声,突然问她“我特好奇一件事儿啊,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有一天你看到我杀人了,会不会在旁边鼓掌说,杀得好杀得妙,杀得呱呱叫,谁让他撞到我刀口上了呢。”

“那倒不会。”顾砚秋摇头。

“哦”

顾砚秋认真思索了一番,说“看你的个人意愿吧,如果你想逃,我帮你处理尸体,如果你背负不起一条人命,我帮你打110报警自首,然后等你出狱。”

林阅微“”

顾砚秋眨眨眼,问她“怎么了”

林阅微哑然,说不出话来。

半晌,顾砚秋突然笑出声来,揶揄着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回答吗”

“为什么”

顾砚秋朝她招了招手,林阅微附耳过去。

顾砚秋在她耳边轻笑“你绝对不会杀人的,嘴上说说话又不用负责任的,自然是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

顾砚秋转口又道“不过我说的是真的。”

“”

林阅微偏头,视线微抬,正好撞进顾砚秋漂亮又深邃的眸子里,那里面似乎藏着她看懂了却又似乎没有看懂的秘密。

顾砚秋的红唇近在咫尺,林阅微视线紧跟着落在了她唇上,便见那双薄薄的唇瓣轻启,吐出温柔的语句,和真正的柔情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你哪天真的杀人了,记得给我打电话,可以百分百信任我。”

“”

林阅微满脑子的绮念瞬间不翼而飞,打回原形。

顾砚秋是直男吧,她一定是个直男吧直男吧男吧吧

林阅微好歹忍住了吐槽的冲动,人往被子里躺了躺,打个哈欠说“我有点困了。”

“你是要睡了吗”顾砚秋有点恋恋不舍,她还没跟林阅微说上很多句话呢,这就要睡了。

心里相当没数了。

林阅微压着心头的邪火,强行挤出了一把轻声细语的语调“是的,我要睡了。”

顾砚秋看了她一眼,虽然想多说点话但是更不想影响她睡觉,林阅微平时就睡得晚,今天还颠簸了一路大老远赶过来。

沉默半晌,她在林阅微的期待中,开了金口“那你睡吧,晚安。”

“”林阅微简直没话说了,背过身,用后脑勺对着她。

顾砚秋轻轻地皱起眉头,有一种林阅微是在生气的直觉,她生什么气呢自己说她杀人不是一开始就说了是假如吗她确实可以全身心相信自己的,哪怕杀了人。

林阅微抱着一肚子气睡了。

顾砚秋把工作上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关了灯,主动窝进了林阅微的怀里。林阅微即便睡着了,肢体记忆还在,以前抱玩偶,现在抱顾砚秋,都是顺手拈来。

额头被印上一个轻轻的吻,顾砚秋心神激荡之际,便听头顶落下来一道呢喃“小兔子乖乖。”

顾小兔子砚秋背上还被林阅微哄着拍了两下。

白激动了。

顾砚秋收起心思,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合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顾砚秋带着林阅微出去吃早餐,路上把顾家那点事情给她说了,没有半点隐瞒。一是不好隐瞒,线索本就支离破碎,哪点该瞒,哪点不该瞒,她是想让林阅微帮着出出主意的;二是,她昨天同意林阅微过来,就是给予了她完全踏足自己生活的权利,这是她最大的秘密。

至此,她对林阅微彻底毫无保留。

林阅微听得叹为观止。

顾砚秋往她嘴里塞了个放凉了的汤包,说“把嘴先合上吧。”

林阅微嚼着汤包,喝了口豆浆,脑子里的信息还没消化完,问道“所以你今天是接着要去养老院吗”

“吃完早餐就去。”

“我觉得你昨天有点太激进了,老太太受不了刺激,她昨天是一认清照片就打你了吗”

“不是,她是看完了照片,再看着我的时候,我估计照片和年轻时候的我妈不大一样,我长得和我妈像,她才打我的。”

林阅微抬手去摸她脸,顾砚秋没躲,林阅微从她恢复如初的脸上强行盯出了五道指印,心疼道“还疼不疼”

顾砚秋摇头。

昨天林阅微来的时候是晚上,顾砚秋脸上那个手指印瞧着可怖,之后立刻用冰敷过,她恢复能力强,到晚上基本上消得差不多了,加上光线不好,林阅微没瞧见,即便瞧见了也没往被甩巴掌上想,以为是被什么虫子咬了挠红了留下的印子,毕竟有谁敢往顾砚秋脸上甩巴掌。

林阅微趁机又摸了摸,顾砚秋皮肤好,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这么摸脸的。

顾砚秋嘴角含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一副任人鱼肉的温驯样子,让她摸了个够。

倒是林阅微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收回了手,笑了下。

“待会儿去养老院看你姥姥,你有什么计划没有”林阅微清了清嗓子。

“今天不刺激她了,老人家身体不好,昨天刚被气过一阵。”顾砚秋说着叹了口气,复又打起精神道,“程勇说的那本相簿,可能是在养老院里,我打算去找找,也许那上面会有什么线索。”

“那”林阅微话还没问出口,顾砚秋便接口道“你跟我一起去,你一个人在酒店我不放心。”

前一句林阅微还心绪乱飞,后一句直接槽多无口。

她多大个人了还不放心,林阅微自认为,她和顾砚秋之间,更让人不放心的应该是顾砚秋,她还是个宝宝啊。

林阅微怀疑自己要是和顾砚秋较真儿,哪一天真的会被气死,所以她学会挑着话听,和风细雨地点了点头,说“好。”

二人吃完早餐回去,顾砚秋向刘先生介绍了林阅微,说是她朋友,可以信任,刘先生跟她握了握手,然后说“我认识你林小姐,我在路上奔波的时候,每晚酒店睡前会看会儿综艺节目。”

顾砚秋说“不要透露关于她的事情。”

刘先生说“不用说我也会的。”

三人一行去养老院,刘先生在前面开车,抬头看一眼后视镜里的顾砚秋,说“顾总,我去高丽梅之前住的房子查过了,这小县城旁边儿很多村子,进城务工的人不少,人口流动大,这几年换了好几任租户,接着高丽梅往下的那户人家搬去了外地,不好找了。如果这相簿当时没拿到养老院的话,在其他地方肯定是没了。”

一本破破烂烂的相簿,谁家接手旧房子也不会给她好好保存,多半是扔进垃圾桶,经年累月,化作一捧烂泥尘土。

顾砚秋轻轻地“嗯”一声。

林阅微平时谈不上多感性一人,却唯独见不了老人家受苦,如果高丽梅的相簿真的不见了的话,那她人生的最后一点念想在哪里呢她是糊涂了,可总有清醒的时候,连已经过世的丈夫女儿照片都没了,她情何以堪。

顾砚秋一偏头,见林阅微眼睛里闪动着晶莹,将掌心盖在她手上,在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林阅微将手翻过来,反握住她。

两人手握在一处,汲取着彼此的力量。

还是方主任出来迎的他们,方主任说“高老太太情况还蛮好的,没什么大碍了,不过你们今天别再刺激她了。”

“我们知道。”

“这位是”方主任将目光投向戴着墨镜口罩的林阅微身上。

“我妻子。”顾砚秋介绍说。

方主任明显怔了下,说“顾夫人也一并请进吧。”

林阅微比她还懵,一路懵着去了后院儿,顾砚秋等身边没有其他人,才歉然道“不好意思,这么介绍省事,我就”

“没关系。”林阅微一阵恍惚。

高老太太今天换了个地方晒太阳,心情还不错,那个叫小芳的护工在和她小声说着话,老太太时不时会笑一声。

林阅微远远地瞧着,对顾砚秋说“你进去找吧,我在外面等你。”

顾砚秋“嗯”

林阅微深吸口气,笑了下,眼睛里闪着亮亮的东西“我奶奶也患了阿兹海默症,十几年了,我知道怎么和这样的病人相处。”

既然顾砚秋说自己是她的妻子,那么顾砚秋的姥姥就是她的姥姥了。

顾砚秋进高老太太房间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林阅微正蹲在高老太太面前,和她聊着天,表情前所未有的柔和,好像就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似的。

顾砚秋进去了大概半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就见林阅微推着高老太太的轮椅在院子里到处走。也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高老太太比先前护工陪着的时候还要开心,笑声响亮。

林阅微看见她,冲她做了个口型找到了吗

顾砚秋点了点头。

林阅微继续推着高老太太走了会儿,才停下来,说“妈妈,我要去学校上课啦,等放学再回来陪你。”

高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好。”她从兜里摸出了颗糖,约莫是养老院发的,老人家得糖尿病的多,甜食定量,她也就这么一颗。高老太太将唯一的一颗糖颤颤巍巍塞到了林阅微手里,嘴里呜呜地说着什么,大约是让她带着上学当零食吃。

林阅微收下,上前拥抱她,说“那我走啦。”

高老太太笑着朝她挥挥手,口齿不清地说“拜拜”

“拜拜。”林阅微笑眼弯弯,也朝她挥挥手。

顾砚秋看着眼前这一幕温馨场景,也不由得眼泛泪光,她迈步向林阅微走去,林阅微望着她一笑,也朝她走过来。

此时的顾砚秋全然没有预料到,就在几秒种后,这里将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

“不”高老太太望着她的“女儿”和顾砚秋走到了一起,相视一笑,她全身战栗,表情扭曲,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轮椅的扶手,要抠出血来,仿佛见到了此生最恐怖的梦魇。

“不”

高老太太骇然地嘶叫一声,从轮椅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