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一郎不在的日子(2 / 2)
「而且……也不知道那家伙……聪一郎什么时候会回来。」
「你也相信聪一郎会回来吗?」
「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他不回来,我会很困扰。」
缇莉为了不让路西昂看透内心的想法,保持一贯的强势态度。
「是啊,要说你的命运就在聪一郎身上也不为过。」
「我是不会逃走的。如果聪一郎没回来,天使们要来净化我的话,我也会正面迎战。」
当然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缇莉,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
尽管如此,她绝不逃走的宣言,听起来还是如此强而有力。
「如果用幽禁的方式就可以救你,我保证我会尽力帮你。」
「幽禁……具体来说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会把你一辈子关在房间里。」
「一辈子……是要关到我死掉为止吗……?」
「没错,不太可能会中途就放你出来。」
「……等一下。」
缇莉啪的一声拍打桌面,站起身来。
「那里会有网路跟漫画吧?」
「怎么可能会有?」
「那种地方我根本连一天都待不下去。」
缇莉不禁垂头丧气。
「如果有网路的话,我就有自信可以关个十年、二十年了……」
「你是哪来的家里蹲啊?」
路西昂错愕地说。不过因为他感觉得出来这是缇莉用她的方式在逞强和抵抗,所以他没有继续吐嘈。
「那么我能说的也只有一件事。你相信聪一郎会回来吧?」
「干嘛?你只是为了说这种事,才带我出来的吗?」
「『只是』……吗?这可是关系到你的性命,你还说得真悠哉呢。」
「我啊,可不是什么小恶魔喔!」
「好痛!」
缇莉将叉子刺进路西昂的鼻孔里。
「你做什么!要是插出洞来该怎么办啊?」
「反正本来就有洞了,还不是都一样?多一、两个没人会发现啦。」
缇莉放下叉子,拿到桌子的角落。
大概是觉得插过鼻孔的叉子,再怎么样也无法拿来吃饭吧。
「要是没有聪一郎的话,我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是啊。毫无疑问地,你应该早就被天使净化了吧。」
单翼小恶魔缇莉无法自由通过能够来往人界和地狱的门。她是怎么来到地上的,目前还是个谜,但要解开这个谜团需要相当的时间。以天国的立场来说,其实希望在酿出大祸前把缇莉处分掉。
事实上,缇莉之前曾经一度差点被净化,那时是聪一郎救了她。
如果没有聪一郎,缇莉现在就不在这里了吧。
缇莉比任何人都还深刻感受到这件事,感受到聪一郎的重要性。
只是,个性不坦率的她无法将这种事说出口,总是在逞强,并给聪一郎和周围的人带来麻烦。
「我对没有他的人界毫无眷恋。」
「你难道不想回地狱吗?」
「我从没想过呢。又没有人在等我,我跟他一样是孤单无依的人。」
尽管如此,一开始,地狱毫无疑问是缇莉的归属。
只是她在不知不觉间,开始觉得待在人界很舒服,也开始觉得待在聪一郎身边很开心、很幸福。
如果没有这些,在真正的意义上,缇莉可说真的没有归属。
若是被幽禁而感受不到活著的意义的话,那乾脆接受命运。
这就是缇莉用自己的方式得出的结论。
「看来,你在听到今天的对话之前就有在思考了。」
「自己是个棘手的存在这点,我老早就察觉到了。」
路西昂对缇莉意想不到的话语和想法由衷感到佩服。
路西昂刚遇到缇莉的时候,无论是好是坏,她就只是个恶魔。
可是跟聪一郎住在一起的这几个月,不只爱丽丝,就连缇莉也有相同的成长。
不,若只说成长的部分,缇莉远比爱丽丝还要多上许多吧。
「你最近好像也会打扫和洗衣服了。」
「我之前就有在做了,又不是现在才开始。」
缇莉开始帮忙的确是在聪一郎还平安的时候。
可是,当时即便帮忙,嘴里却是一开口就满满的抱怨。
最近对帮忙一事,她甚至没有透露出任何不满。
「不是所有的恶魔都一样……吗?」
「什么啊?」
「没事……」
爱丽丝说的话,或许比自己原本想的还要正确。
缇莉是个恶魔,她的力量若不会给人类带来负面影响,或许可以成长到能够在人界活下去的地步吧。
也因为如此,要是再深入下去的话,只会让自己的内心受伤而已。
一旦下达了净化缇莉的命令,路西昂和爱丽丝都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
而实际上,净化缇莉的可能性相当高。
既然无法送这个单翼小恶魔回地狱,那天使就必须在人界监视、照料她一辈子,他们绝不会做这么没效率的事。如果因为同情而这么做,那之后也必须做出相同的对应。
例外这种东西是不能存在的。
那么,事实上也只剩下净化这个方法了。
路西昂之所以还说出了幽禁这个选择,是为了不伤害爱丽丝和缇莉,是路西昂风格的贴心方式。
「让您久等了~」
刚好在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的时候,两名店员送来了满桌的料理。
摆在缇莉面前的食物,大约是一个家族可以吃的份量。
路西昂愣愣地看著那些食物,在热咖啡里加入牛奶。
「我开动了────!」
在充满活力的开动宣言后,缇莉豪迈地将汉堡切成三块,然后将特大的一块送入口中。
「姆姆……有冷冻汉堡的味道。不过,还满好吃的啦。」
「既然你已经做了那样的觉悟,我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本来就不需要你多说什么,我恶魔可不是白当的耶!」
「呵……是啊。」
无论何时都要维持强势的恶魔气质,在这种时候才特别耀眼也说不定。路西昂一边这么想,一边决定结束这段对话。
「对了,既然事情都变成这样了,之后要不要跟我去约会享受一下?通常我会拒绝恶魔的邀约,但如果是你的话,陪陪你也没关系喔。」
「你要请我吃什么?」
「……你还想再坑我吗?」
「至少要请我吃比这里更贵的东西。」
「刚才那段话当我没说。」
和钱包讨论后的结果,于是就没约会这回事了。
2
「你好……」
傍晚,桃惠放学后,和久远一起拜访聪一郎的家。
「你们好,桃惠、神乐坂。」
爱丽丝一点都不惊讶两人的来访,满脸笑容地迎接她们。
「请进,我今天试著泡了新的茶。」
「啊,打扰了。」
「打扰了。」
两人打完招呼,把鞋子摆整齐后,进入屋内。
客厅里似乎水正沸腾,从茶壶中喷出水蒸气。
「请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准备好。」
爱丽丝慌慌张张地动起来,准备两人份的茶。
她早就知道这两个人今天会来访。
「那个……他今天也没回来吗?鲛岛……」
落入恶魔之手的聪一郎消失无踪的这项事实,想当然耳地立刻就传遍周遭。
一般学生都当作他跷课,所以完全不在意,但桃惠和久远可无法不去在意。
长时间没看到他出现在学校,她们感到担心而来看看情况。
当初爱丽丝虽然想办法敷衍过去了,但持续两个星期以上都音讯全无,原本能隐瞒过的也变得瞒不了,产生破绽。
最后,爱丽丝等人认为有可能会连带让桃惠她们也遭遇危险,于是做为解决对策,决定在保留一部分实情的状态下,向桃惠说明情况。
当然,那一部分就是和天使与恶魔有关的事。
而拿来当作聪一郎消失的理由是──
「目前,还没收到他和母亲进行得顺不顺利的联络。」
聪一郎找到了自幼离开他的母亲──她这么说明。
然后安排了「听到这项消息的聪一郎飞奔了出去」做为收尾。
当然,对聪一郎而言,这只是她们擅自编造的故事,应该会相当困扰吧。
可是,若不这么说,他长期不在家的理由就无法成立。
「……没事吧,鲛岛……」
「谢谢你们总是这么担心聪一郎的事。」
「哪里……因……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桃惠害羞地说著,但依然很担心,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另一方面,知道一切的久远,巧妙地隐瞒内情,对爱丽丝说:
「家里都没有问题吗?」
「是的,还好有缇莉一起帮忙管理,莉丝也在。」
「若不介意的话,我也一起帮忙吧。打扫我应该还帮得上忙。」
「我……我也要帮忙!」
听到久远的提议,桃惠也急忙举起手回应。
「非常谢谢你们,你们能有这份心意就很足够了。」
爱丽丝委婉地回绝了两人的提议。
说起来,原本就不该让她们两个帮忙,而且不知什么时候会发展成和天使与恶魔相关的事件。尤其是桃惠,绝对不能将她卷进来。
身为天使,这是极为理所当然的事。
「好沮丧……」
不知详情的桃惠,看得出来相当失落,但她明白这确实是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爱丽丝会说出的回答,于是似乎乖乖放弃了。
「可是,若有什么困扰,请务必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帮忙的。」
「谢谢你们。」
看到桃惠那表里如一的天真笑容和温柔,爱丽丝低头向她道谢。
「话说回来,只不过少了一个人,就让人觉得这么寂寞呢。」
久远环视屋内,不经意地这么说著。
她绝对没有恶意,但那一瞬间,爱丽丝和桃惠脸上都蒙上一层阴影。
「聪一郎……」
「……鲛岛……」
「啊,呃……抱歉,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久远只是不小心说出真心话,但这句话却彷佛沉重地压在她们两人身上。
3
在那之后,三人热烈地聊著日常生活。
内容主要是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
桃惠她们讲体育课时发生的问题,和平常上课的情况给爱丽丝听。
开心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天空已经开始染上暮色。
「冬天快到了,听说今天会变得很冷,你们回家的时候请小心喔。」
「好的,那我们会再来的。」
「再见,桃惠、神乐坂。」
爱丽丝一如往常地在玄关目送两人后,便静静地回到家中。
寒冷的秋风在关上门时吹了进来。
「呼……」
爱丽丝静静地缓缓吐著气。
缇莉也还没回来吗?孤独一人的家中。
久远说的「觉得寂寞」这句话,一直残留在爱丽丝心中。
为了不让自己觉得寂寞,她总是故作开朗,仔细地打扫房子。
但是,那果然还是无法弥补聪一郎不在的空虚。
聪一郎绝不是个吵闹的人,但对于这个家,还有对于桃惠她们,他都是个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
「聪一郎……到底去哪里了呢……」
爱丽丝轻声喊著聪一郎的名字,将背靠在玄关门上。
救出藤宫守的时候,如果自己也追在聪一郎身后就好了。
此种后悔的念头,直到今天还持续在爱丽丝心中盘旋。
当然,就算自己人在现场,也未必能够救得了他。
可是──
说不定──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她就忍不住想责备自己的没用。
天使的使命,就是伸出救援之手。
明明在伸手可及之处潜伏著黑暗,但自己却没办法拯救重要的人。
「请快点回来吧……」
对爱丽丝而言,聪一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是个非常重要的存在了。
聪一郎是爱丽丝初次来到地上所接触到的人类,是非常笨拙又温柔的人。
一般人或许会认为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还称不上是互相理解。
尽管如此……
爱丽丝拚命忍住想哭的冲动。
要是这时被缇莉看到的话,反而会让她更加不安。
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才更要毅然决然地抬头挺胸来面对才行。
「得来准备晚餐才行。」
无论是过去或未来,她都要在这个家里继续等待聪一郎回来。
爱丽丝像是下定决心般,向前踏出一步。
4
接著,到了当天的晚餐时间。
看到莉丝没出现在餐桌前,缇莉感到很不可思议,于是对著背对自己、默默准备晚餐的爱丽丝说:
「你妹妹呢?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出门的人啊。」
「莉丝今天和大哥一起回天国了,会在下次开门时回来。」
「哦~是喔?反正是要回去讨论净化我的事吧?毕竟她好像很不喜欢我。现在大概很兴奋地在讨论要怎么解决我吧?」
「那……那么危险的事,她──确实可能会这么做……」
「我是没差啦。先别管那个,我肚子饿了。」
「啊,好……好的,马上就准备好了。」
过了一会儿,桌上便和往常一样,摆满爱丽丝亲手做的料理。
「你做料理还是一样厉害耶,我打从心底感到佩服呢!」
「哪里,我并没有那么厉害。人类住的世界里,有很多可以精进厨艺的书籍,你若是想做,我想也能轻易做出来喔。」
「我喜欢吃,但对做菜没兴趣呢。」
「可是……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也能学会煮菜。」
「为什么?每天煮菜很麻烦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爱丽丝稍稍低著头,从厨房拿了两本食谱过来。
「我到现在还是相信聪一郎会回来,我想你应该也是这么想。」
「嗯……」
「既然如此,我希望你务必学会煮菜。对今后可以跟聪一郎继续一起生活的你来说,是必要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爱丽丝,你来做不就好了吗?」
就算是场面话,缇莉也称不上有做菜天分。
缇莉也曾经觉得,如果可以自己做甜食或是做出美味的料理,就等于让自己得到幸福,所以在同居生活中她曾挑战过好几次,但全都以失败告终。之后就觉得不适合,便不再自己动手做了。
「如果聪一郎平安回来的话……我打算回天国。」
「……咦,为什么?」
爱丽丝出乎意料的告白,让缇莉睁大了双眼。
经常跟路西昂及莉丝对立的这些日子中,唯一能让缇莉相处融洽的天使,就是爱丽丝,所以对缇莉而言,她并不希望失去爱丽丝。
这种想法在无意识之间,完整显露于缇莉现在的表情当中。
「所以说──我希望今后你能扶持聪一郎。」
「…………」
缇莉甚至忘记要吃眼前的餐点,目不转睛地望著爱丽丝。
爱丽丝平常和聪一郎感情最好,从旁看来令人火大地就像是一对恋人一样,这样的她,居然说聪一郎回来后要回天国。
重点是,她不说出理由让人更加在意。
「给我说个能说服人的理由啊。是因为看我不爽吗?是这样吗?」
「这是我个人的问题,和缇莉没有关系。」
缇莉并不是那种被这样一说,就会乖乖说「这样啊」的人。
当然爱丽丝也十分清楚这一点。
「我非常清楚,说这些会让你感到困扰。但真的到了那时,能扶持聪一郎的就只有缇莉你了。」
「就算你说只有我……」
「聪一郎是个坚强的人,家里的事也大多能自己一个人解决,可是……」
爱丽丝紧紧握住胸前的十字架。
「他没有打从心底可以依靠的人。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独自受苦,到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人不会是我,而是你。所以──」
爱丽丝一边继续说,一边拚命将自己的心情化为语言。
「你真的相信那家伙一定会回来吧?」
「那是当然的,聪一郎他一定会回来。」
「……是吗……」
就连缇莉也相信聪一郎会回来。
尽管如此,内心还是会一直感到不安,脑中总是出现最坏的想像。
眼前的爱丽丝也一样吧?内心深处早就脆弱不堪。
缇莉不得不这么觉得。
原本应该要待在聪一郎身边的,应该是像爱丽丝这样的人才对。
或者是像桃惠这种对聪一郎一心一意、内心善良的女孩,不是吗?
而人生经验尚浅的缇莉,已经无法思考更深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