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沿着从秘境深处延伸而出的平缓坡地向下走。宽阔幽深的洞窟中,淡淡的磷光宛若薇妮在地上看到的星星一般映照在天花板上,一行人随着不停流逝的时间奔走其中。
绵绵地,绵绵地。
好似通往黄泉之国,又似去向冥府之界。
然后,
「————————」
抵达了那个场所。
一个大约是薇妮至今从未见过的『大空洞』。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个比任何空间都要广阔、都要高远、差不多能正好容纳一个小国的广漠之地。与这个『大空洞』相比的话,薇妮她们就像蚂蚁一样渺小。
在那里有一片平原。彼方还有一座山。也能听到微弱的潺潺水声。冰川与沙之海比邻共存着,在其内侧还看到了颇具凄凉之感的荒野。地面上时不时散发出光辉的也不知是水晶还是石英群。
四周如同夜晚般黑暗。头顶上仿佛架着一座极光之桥一般闪亮着,悠然摇曳。
那幅光景靠薇妮所掌握的话语实在是难以言喻。
如果正好有冒险者在场,并硬要其表述的话,一定会说那是被称作『世界』、『宇宙』之类的事物。
现实与梦境的间隙。幻想与神秘的领域。
见识到这想必会让冒险者也陶醉忘我的『未知』的景色,不只薇妮,就连阿斯泰里奥斯也睁大了双眼。
「在那边深处的……那个,你们能看到吗?」
看到了。不可能看不到。
看似绵延不断的『大空洞』有着其尽头。在陡立墙壁的最深处,那个『球体』就存在于那里。
看起来既像是黑色,又像是灰色,也像是暗紫色。
薇妮想起了让自己心醉的那地上的阳光。
黑色的太阳。或者说是『巨大的魔石』。除了如此形容之外别无他法。
「小子我们……管那个叫做妈妈的『壳』」
妈妈。母亲。迷宫母亲——地下城。
在尚且年幼的薇妮什么都无法理解的情况下,针扎般刺痛起来的直觉让她领悟到,那个『球体』正是自己等人怪物的根源。
「……里德、蕾依、古罗斯……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我们ba这里命名wei『最渊卡西欧斯』。zhi you同胞……bu,同族怪物cai neng踏入de禁域」
「以前曾ba这个空洞de存在告知魔术师费尔斯,打算前去调查……但没能如愿。母亲像发出警告一样抖动起来,试图借着崩塌来拍碎我们」
脑中一片空白的薇妮提出问题后,古罗斯便予以回复,蕾依则进行补充。
不是迷宫最深部,而是『最渊卡西欧斯』。
个中意义并不明了。但却隐约明白了,从属于地上的『人类』定然无法涉足的这一场所正是地下城中极其重要的场所。
「凡是加入到小子我们这边的同胞,都会找机会带他们过来这里」
不过,最近一直太过手忙脚乱,带薇妮过来的事便推迟了,至于阿斯泰里奥斯则是由于『对前世梦的饥渴』而对这些事充耳不闻。里德边解释边耸了耸肩。
「……是为了什么,才带我们来这里的呢?」
「为了像人类贝尔亲们那样进行参拜……虽然我是想这么说的,不过实际上是在确认有没有能听懂妈妈『声音』的家伙」
「『声音』……?听懂……?」
薇妮转头发问,里德便眯起他那双雄黄的眼睛,有些迷离地回答道。
「对……。或者气息之类的也可以。这个迷宫在考虑什么、要做什么……以及为什么要诞下像小子我们这样的存在……像这些事情,一直都很想搞清楚啊」
既会被人类也会被同族怪物袭击的异端儿。是不完整的存在,同时也是见不得人的存在。
自己等人从何而来,是为何人,又要去往何处。就连地上的众神都不明了的那迷宫母亲的真意,里德他们大概一直都想要弄清楚吧。
存在于大空洞最深处的『壳』忽然妖异地闪耀起来。
耳边不断回响起如果不集中精力便无法感受到的——不,只有怪物才能感受到的从『壳』中发出的耳鸣声。
这就是迷宫的『声音』?
薇妮她没有听懂。
「你们能听懂妈妈在说什么吗?」
「……」
面对里德的提问,阿斯泰里奥斯在凝视了一会儿『壳』之后,微微摇了摇头。
于古罗斯和蕾依表现出一丝失落和达观之中,薇妮也同样没能回应他们的期待。然而——。
从『壳』中漏出的暗紫色光芒看起来既像是在生气一样,又像是在难过一般。
从『壳』中产生的耳鸣声听起来既像是在忍耐一样,又像是要爆裂一般。
并且,也让人感到像是在迷惘着一般。
「……抱歉啊。把你们带来这种地方。不过请你们记住,这里是对怪物我们而言很重要的场所,是能在最近距离感受到妈妈的场所」
里德就这样笑着,慢慢地往回走去。
古罗斯和蕾依跟了上去。阿斯泰里奥斯也转过身,从那里离开。
自己等人是什么呢。
所谓地下城又是什么呢。
独自一人留下的薇妮一边盯着依旧低声鸣动的『母亲』,一边不断彷徨在得不出答案的思考之森中。
贝尔:
跟你说哦,我、跟里德他们一起去了一个非常不可sī yì的chǎnɡ所。
心里乱糟糟的,然后一放下心来,就感到hài pà了。
我好像明白了我们所在的这里就是『妈妈』这件事。
贝尔。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会诞生呢?
为什么在和贝尔你们人类战斗呢?
我们要去往哪里呢?
有好多好多的为什么跑出来,现在tóu好痛哦。
什么都不明白,好可pà。
不过,我会去sī kǎo的。
会sī kǎo很多很多,为了能再和贝尔你们一起生活,我会nǔ lì的。
因为我知道,我和贝尔的xiè hòu是一件非常xìnɡ fú的事情。
虽然或许这件事是ɡǎo cuò了也说不定。
但即便如此,我也想要说,这并不是什么cuò wù哟。
所以说呢,贝尔。
一直、一直都最喜欢你了哟。
薇妮
薇妮:
谢谢你总是写信过来。我正在和春姬小姐她们一起读。
薇妮现在也在经历着许许多多的事情呢。了解到薇妮的所见所闻,我也感到很开心。仿佛在将薇妮的冒险读给我听似的……没错,就像是冒险谭一样。
大家都很想见薇妮。当然我也是。神大人那边甚至寂寞得「薇妮君~」这样突然喊出来,结果被莉莉骂了。惹得我和韦尔夫、命小姐还有春姬小姐一起笑了。
你在信中有写过『什么都不明白,好可怕』对吧。
其实这一点我也一样。
异端儿的事,地下城的事,还有将来的事……想到各种各样的事情就会感到不安。大概,我们烦恼着的事情并没有正确答案,或许正有让人不寒而栗的可怕真相在等着我们也说不定。
尽管如此,我们也并非孤身一人。
薇妮,请一定不要全都自己一个人承担。薇妮身边有里德先生他们在。还有我在。神大人、莉莉、韦尔夫、命小姐和春姬小姐也都在。
只身一人的话,肯定什么都做不到。但是两个人的话,就会有能做到的事。
然后,和大家一起的话……就什么都能做到。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我与薇妮的邂逅并不是什么错误,我也同样想像这样昂首宣扬。
所以,我也会努力的。为了实现那一天和薇妮做下的『约定』。
薇妮,我也一直、一直都最喜欢你了哦。
我时常都在想念着薇妮。
贝尔
「那么,就拜托您了」
朗朗晴空之下,贝尔把写好的信递了出去。
「好的。交给我了」
将其收下的是费尔斯。
特意前来拜访的使者信使在【赫斯缇雅眷族】总部的中庭,于和煦的阳光之下与贝尔面谈。
「很抱歉总是来打扰。其实薇妮接连几天都写了信……不过要从地下城送到地上无论如何都会花掉很长时间。这次攒到一起送过来,我也觉得很过意不去……」
「没关系的,费尔斯桑。能读到薇妮她们的信我就很高兴了……而且还能感受到那孩子也在成长着」
写在信中的共通语虽然起初还很笨拙,但却在日益精进。照这个势头来看的话,或许不久就会写得比贝尔还要好了。
笔下的内容也是同样。本来只是像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一样记录着那一天的经历,但最后这封信中却在拼命地想要将烦恼和心绪转变为语言。那是薇妮的内心变化,确实是她的成长无疑。
有时也会对她那抱有迷惘的笔迹感到担心。如果要说从未有过想抛开一切跑去见她的想法的话,那是骗人的。
不过,龙族少女如今依旧在迷宫中度过着每一天,并相信必有再会之日而迈步前进着。
「所以……为了不输给那孩子,我也必须要前进才行」
两人已经『约定』好了。
约好会再见面的。然后去创造一个能够一起生活的安身之所。
那是二人所许下的『约定的地点』。
贝尔回想起那天夜里做下的『勾指起誓』,一边回味着那小指的温暖一边笑着。
「是吗……」
晃动的兜帽深处,魔术师露出了微笑。有种这样的感觉。
「我定会送达。将你的思念带去。相信这小小的书信交流总有一天会成为连结地上与地下的桥梁」
这么说着,费尔斯转过身,仿佛溶入大气一般消去了身形。
清风拂动着中庭里的小小花儿。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大地。
那是曾经和少女一起感受过的下界的温暖。因而眯起双眼,贝尔他——并且在迷宫深处仰望占据着头顶的天花板的薇妮也——于唇边附上了那句话语。
「总有一天,一定会,在那约定的地点」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