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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走正门(2 / 2)

  人家犯了什么错不论,偷窃本就是罪责。用一个错误去惩罚另一个错误,怎么可能达到正确的目的。

  “我听不懂。”小贼耸耸肩,“只知道张家气焰嚣张,家奴个个狗仗人势,洛阳百姓都叫苦不迭。我偏要罚他们。”

  “你差点把命罚没了。”仙蕙提醒道。

  说起这个,小贼有些急了,跳起来说是那日运气不佳,要不是出门碰见狗,哪里会被他们发现。说着绘声绘色手舞足蹈起来,不防踩着松了的瓦片,咕咚从屋顶滚下来,“嗷呜”叫了一声。好在屋檐下边是一片泥地,没伤着人,泥鳅似的扑腾了许久才站起来。婢女听见声音,以为郡主出了什么事,毕竟有孕在身马虎不得,很快聚集过来。见着这个泥人,一众人等都傻了眼。

  “这位是来访的朋友,不巧失足跌入泥潭,你们——带他去梳洗一下吧。”仙蕙有些无奈,不得不圆上这谎。即便是王府之中,沐浴也不容易。下人们劈柴的劈柴,烧水的烧水,愣是忙活了半日,才把一个干净喷香的贼带到她眼前。

  这回换做郡主傻眼了。

  “你——你是女子?”

  要不是她的眸色太特别,半是澄澈的泉水,半是冰冷的湖底,她绝不相信这就是刚刚的贼。下人给她准备了一身系带襦裙,衣带飘飘,真有些像酒楼里的胡姬美人。她有一副夷戎的面相,因而多了些英气,以至于穿上男儿的圆领袍,看着真如男子一般。着女儿装束时,衣裳添几分柔和的气息,弱化了面庞的凌厉,多几分乖巧可人。

  “是啊,没人说女人不能做贼吧?”说着她扭扭脖颈,“我这辈子还没这么干净过,就是这玩意儿穿着有些难受”。

  仙蕙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毕竟如果真是男人,大概会有传言说什么幽会有染。这样正好。既然同为女子,也没什么授受不亲,她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目光落在那个发髻上。发髻梳得过于生疏,可算是凌乱不堪。仙蕙一眼看去不免叹气,只说:“要么你过来,我帮你重梳一遍。恰好闲着也是闲着。”

  女贼于是走过来。

  第一次见的时候,似乎还比自己矮一些,今日已要低头看着说话了。仙蕙觉着,这人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些,是个正是疯长的孩子。那时候她心中是充满爱怜的,想着以后有这么个孩子,生活一定不会如今一般无趣。毕竟,这是会给她采一大捧鲜花,在屋檐上活蹦乱跳的孩子。

  小贼望着闺房里的铜镜,嘿嘿笑了起来。

  “我还挺好看的。”她凑上去仔细看了看。

  “别废话了。”仙蕙拔下她的发簪,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铺开成一片。

  “郡主,你还会替人梳头呢。”

  “小时候,家中下人不多,时常帮阿娘和妹妹梳头,有时阿娘也为我梳洗。现在这么做,又回到房州的那段日子一般。虽然生活苦一些,却时常想回去。”

  小贼盯着镜中的她,忽然问道:“郡主,你阿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问这个做什么?”

  “我生下来就没有见过娘,也想知道有阿娘是种什么感觉,想知道我娘是怎样的。”

  仙蕙手上的篦子没有停下,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知道母亲是怎样的人,只知道她是我母亲,她赋予了我生命。所以不论她怎么对我,我都不会背叛她,不会伤害她。”

  小贼一副不解的模样。

  “不说这个了,”仙蕙用微笑掩饰起不安,“你呢,你叫什么?家中几口,又做什么的?”

  “我姓贺娄,名叫久[r2] 。”她说,“叫我阿久就好。”

  这是个鲜卑姓氏,她的确也是胡人的血统。贺娄出生不久,母亲便去世了。父亲是个不大不小的军官,一直带她在军营长大。直到一次战役中,父亲被唐军俘虏。那时被俘的蛮夷有条出路,就是成为官奴隶,收编进皇帝的卫队“千骑”。在千骑的营帐中,这个年幼的女孩被视作掌上明珠,被一群胡子拉碴的大男人宝贝般爱护着。别看那些人平时五大三粗,对女孩温柔极了,甚至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即便四处闯祸,父亲责骂她,她还是众人的宠儿,摘星捧月的。直到两年前父亲以外坠马去世,再没人管得了她,阿久就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什么都敢去做。

  她说了很多趣事,还问郡主晓不晓得有个表兄临淄王。她说那个小王爷有个贴身护卫,名叫王毛仲,也是官奴隶出身。毛仲和千骑的官兵们很熟,常常打成一片。一来二去,小王爷也经常来营房玩乐,斗鸡走狗,蹴鞠马球,样样都精通。尤其是马球,据年长些的人说,比当年的废太子李贤打得还要好些。王爷慷慨豪爽,一掷千金,营里的人都很喜欢他。

  郡主说,有过几面之缘。临淄王是个气质奇特的青年,似乎很聪明,也很狂妄。被幽闭那么多年,居然还有这样的气质,她觉得很怪。至少仙蕙自己,就缺乏这样的神气。

  “小王爷和士兵混在一起,马球打的一绝,我挺佩服他的。”贺娄回忆起来,忽然有些气愤,“但他瞧不起我,说我是个女的。说什么好男不跟女斗。我当然不服,跟他约定,有机会一定比试一场。看谁赢得过谁。”

  “说话就说话,别乱扭,发髻都梳坏了。”仙蕙语气微微责备。

  贺娄乖乖坐好,不出声了。半天不说话,仙蕙觉得气氛有些凝固,抬头发觉她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脸倏忽红起来。

  “你看我做什么?”

  “怎么,好看还不让看啦。小气鬼。”阿久对镜做了个鬼脸。

  她看着镜中的郡主,忽然扭头把脸凑过去,瞪着仙蕙。手指戳着她的脸颊,似乎有些奇怪:“你为什么不开心呢,整天板着脸,都没见笑过。活在世上,是多么开心的事啊,郡主为什么不笑呢?”

  “也没什么值得我笑的事。”她侧头躲避,淡淡答道。

  “没有嘛?”阿久抿起嘴,眨了眨眼,忽然把手伸到她胳膊下边,咯吱起来。

  仙蕙一个激灵,连忙躲开:“你胡闹!”闪躲的时候有些急,似乎被她触碰到什么地方,反应有些大,麻麻热热的。触碰的感觉还留在那里。

  贺娄又笑:“原来郡主怕痒。”随后一脸认真地说:“你的好大,我就没有。”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似乎有些惋惜哀叹。仙蕙毛都要炸起来,这算什么呢?被女人调戏么?可对方是个孩子,说得一本正经的,似乎确是就事论事。她强忍下来,把后边的头发胡乱梳好,对她说:“你可以走了。”

  “那我走咯。”阿久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从门口出去了。郡主这才松一口气,望着窗外,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迷茫。门口还摆着那束蔷薇,随风摇曳。她走过去,抚弄起花瓣来,美艳的花朵,可惜不能久存。

  “郡主!”这一声惊得她一颤,抬眼望去,阿久正站在房梁上,还在对她笑。每次见到她笑,仙蕙心中总会奇怪。有什么可笑的呢,她为什么天天都那样开心。这个人世,有什么值得她开心的么?

  “你吓唬我做什么!”她有些生气,“我有身孕,不能受惊吓的。”

  “啊?”梁上君子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抱歉,我不晓得。那我——那我真的走了。”说着要翻上屋顶。

  “从正门走。”

  阿久,别去偷东西了。要是吃不上饭,就来我这里,吃多少都行。我和户婢说,叫她们见着就放你进来。

  下次,走正门。她说。

  [r1]出自《绝代才女上官婉儿》,谐音梗,扣钱!

  [r2]名字是私设,正史中有关贺娄氏的记载极少。因为这cp太短命了,不到一年天人两隔。取名叫久,是个美好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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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读者“顾屿南歌”,灌溉营养液+30,读者“一只舔狗”,灌溉营养液+10。作为抱着交流态度写作的小白写手,我受宠若惊,谢谢你们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