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挂上了石榴一般嫣红的灯笼，清风一拨，便晃晃悠悠踮起脚尖旋转起来，映红了一院的青砖黛瓦，就像是身着嫁衣的女子脸颊的绯红。

  然而彼时，不论是丞相府还是将军府，铜镜面前的两位婷婷女子都没有该有的羞涩与期盼，而是眉目淡然地盯着凤冠霞帔红唇似血嫁衣如火的自己。

  叶梦琪盯着那个粉装修容的自己，神情近似淡漠，身后的嬷嬷在喋喋不休念叨着嫁去之后要注意的礼仪，妇人要做到的德行，该有的姿态与修养。

  不管是从持家还是到食寝，大大小小说着。红袖中的手微微地收拢，浸出一片濡湿，眸中微微的闪烁代表着她隐藏在最深处的紧张，虽然一切早就已经策划好了，也必然是万无一失的。

  可是不知为何，一想到掀开轿子之后面对的人，不管是轩辕寒澈还是顾鸿琛，那一根弦始终紧绷着。

  其实整体的妆容服饰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差头上繁复的发钗簪子一类。一众嬷嬷丫鬟在屋子里候着，叶梦琪环顾了一下周围，目光轻飘地却带着锋利，嘴角挑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么多人又不开窗子，怎么？想把我闷晕过去再抬上轿子？”

  她语气不重，但是那些丫头相互对视着，其中不乏有大夫人房里调过来的人手，领头的侧身一福。

  “既然这里没小的们什么事，奴婢便退下了。”

  那丫头前脚刚刚带着一堆人走出去，后面就跟着有人进来，身后的嬷嬷退开了几步低着头请安，叶梦琪目光转过去，两人目光在空中相会然后各自退开。

  最后叶梦琪垂下目光，淡淡请安：“参见母亲大人。”

  柳云燕仰着眼，用余光瞥了她一下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端着身子扶了扶头上的金钗步摇。

  “既然嫁过去就不要丢相府的脸面，虽然你娘亲卑贱有早逝，但是好歹我也算是你母亲，莫要教人说没有家教。还有，不过五皇子罢了，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别得意忘形了，到时候跌下来摔得太惨了可别怪我没提醒。”

  叶梦琪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就这么神色不变地听着。这女人在叶文正的面前想来都是操持家务知理的好夫人，现在牙尖嘴利的样子却显现了。

  她心中冷冷地笑着，表面上却没有任何的神情，声音微凉却带着些许的嘲讽：“不过这想来都是依照姐妹顺序出嫁，梦琪先嫁了不知道会不会伤及姐姐的名声？”

  她说话一向轻飘无力的，甚至大多数的时候语调都没有多大的起伏，却因为话语本身而具有强大的力量。不过柳云燕也不是寻常市井夫人，扭着脸笑着。

  “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庶女关心。”

  “行了，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盆洗脚水总算是能够泼出去了。”

  柳云燕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她看了看叶梦琪头上的珠钗嗤笑了一声。

  “不过也是，庶女出嫁终究是用不上什么的。等到柔儿出嫁的那一天的阵仗，自然不是你能比的，不过……你也没机会见识了。好了，收拾好了就差不多了，这么多人候在这儿干嘛？还真当是相府大小姐出嫁？”

  被她看了两眼的两个嬷嬷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柳云燕浅浅笑着，真似了外面传说的温和大气的相府主母。

  看着叶梦琪没有说话便微微仰着头跨出了房门，只留下叶梦琪一个人神色莫名得看着中发冠金碧的自己，眯了眯眼睛，手心有些微痛她才松开紧攥的手，而后若无其事地抚了抚有些皱痕的衣袖。

  今晚过后，很多事情，才刚刚开始。

  或许没有人会知道，那样一场看似不能改变什么的成亲，就像是一只细长的竹竿，面对浩荡汹涌的河水却只需要轻巧一拨，便能够改变舟前进的方向。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其实忙碌热闹都是外面的事情，在那一方后院之中有的只是静谧的等待，从天际泛白等到夜幕缓缓落下，就像是有人用刷子沾着墨一遍一遍地刷着。

  直至黑夜完全降临，星辰点点像是一块泼墨的帷幕上被人撒了一把的碎金，不住闪烁着。

  恍惚之间，能够听见拐过街角而来的喧闹声，带着喧天的锣鼓唢呐鸣响，似乎有人带着折转几条街的红妆骑马而来，喜婆跑着进来通知新娘出家门。

  将军府也是差不多的场景，两家只是相隔了一条街，像是带着一股劲儿一般，奏得响彻天际，一时间皆是漫天卷地的红色与喜乐，叶梦琪与白嫣然同时抬脚跨过门槛，带起嫁衣裙边，一双秀莲玉足隐现。

  白嫣然透着殷霞红纱面料的头盖，眸子轻挑目光透过光晕看着马上那模模糊糊的身影，带着审视。在帝京中，若是论身份，自然属当今太子，但说到闺中女子最是心仪谁却非他莫属。

  她不是一个只追名逐利的女人，却也不相信所谓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但若是有最好，便必然是她的。

  顾鸿琛目光微微俯下看着她，眸子微闪，忽然想到相隔一条街的她，嫁衣的式样他找人偷偷换过，一拢水袖用孔雀金丝线绣着暗纹，一步一摇之间便有浮光流动，自有一番神采。

  叶梦琪向来不喜欢或许浮华繁复的东西，衣服自衣领而下直至裙摆成一线，微微张来，袖子也成宽松清逸的水袖，只有腰线一束收紧，勾勒那惑人的弧线。

  眼前的白嫣然也是个身姿妙人，身在武将世家，自有一种韧劲匀称，却带了世家千金的挺拔庄雅，也别有一番神采。

  两座花轿分别自丞相府与大将军府起轿，相隔一条街缓缓而行，不过一刻钟，将会在西街街口相遇。

  叶梦琪在微晃的轿中挺得笔直，双目微合，侧着耳朵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那远远的喧闹声越来越近，心跳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直到队伍右拐，两个迎亲队伍交头，她才蓦然睁眼。

  里面是星辰般的明亮，带着闪烁的光芒，她下意识指尖微微点动心中默默数着什么，直到轿身一晃，她挺住了手，眸子一凝，有凌厉的风掀起轿帘，顿时外面的热闹变成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