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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子衿(2 / 2)

  阿笙用眼神示意弟弟赶紧出去,拿手帕递给爹爹,声音颤抖着劝道:“爹,不管怎样,我作为你的女儿,岂有不给你看病的道理。”

  爹爹悲哀地望了她一眼,手里的汤碗倏而掉落,淌了一地的褐色药液映入阿笙惊惶的瞳孔。

  “爹,你怎么了?”

  他忽然喉咙一哑,苦涩的眼泪刹那间滚滚而下,老泪纵横:“女儿,是爹一直对不住你,是我没能耐,没让你过上好日子。当初狠心把你发卖,如今这把老骨头还要拖累你,害我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儿去乐坊那种地方当歌伎。”

  他扯住阿笙的手腕,语气哀哀欲绝:“可怜我的女儿一直在受罪,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身在乱世,命不由己。女儿从来都知父亲苦衷,您无需自责。”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别的话来安慰他,蹲下身把汤碗碎片小心翼翼地捡起,收拾在一旁。

  爹爹抹了把眼泪,朝她叹口气:“若你能寻得一个好人家,不求富贵腾达,只要能真心真意待你好,那爹死了也能瞑目了。”

  “您不要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等郎中过来为您诊病开了药您就好生安心养着,家里的事都有我。”

  她低着头给父亲的床褥料理好,去房前的田圃里浇灌茭叶菜,棕色土壤坚硬硌实,阿笙便用锄头松动些泥土,好让菜根有空隙呼吸。

  日上三竿,她早已汗水淋漓,但眼下也顾不得这些,还要赶紧干完活煮饭做炊。

  正当她专心捋袖干活之时,篱笆外小秉突然从外面冲了回来,阿笙抬眼见弟弟面色惊慌额头直冒冷汗,双手不住地发抖,不知他是出了什么事情,询问道:“郎中找来了吗?”

  小秉连连摇头,一双大眼里满是铺天盖地的惧怕与绝望,好像遭遇了什么飞来横祸般身子都僵住了。

  他支支吾吾地道:“医馆今日没开门,我去的时候大门都锁死了。”

  “那明日再去也无碍,你何必如此惊慌失措?”阿笙见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心里不禁漫过奇怪与疑心。

  小秉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双腿打颤发软,顷刻间就坐在了泥地上,双臂交叉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语气竟像是在乞求什么,无助而害怕,“他找不到我,他一定不会找不到我。”

  阿笙真的是越听越糊涂,但看弟弟这副弱小孤独的样子不由得心生强烈的怜悯。

  她蹲下身子盯住他,“你有什么害怕的事情尽管和姊姊说,姊姊一定会想办法。”

  小秉不敢去看阿笙的眼睛,痛苦地疯狂摇头:“阿姊——”

  话音未落,一行人马突然来到院门口,一个男人阴沉嘶哑的声音在他们耳畔骤而响起。

  “卞秉,老子总算找到你家了。”

  阿笙闻言抬头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顿时如遭雷击,慌乱得赶紧敛目装作没看见来者。

  这人竟是那日欲轻薄于她的陈留太守张邈。他怎么会特意来寻小秉?

  阿笙忽而想起前些天弟弟肩上那道血淋淋的伤痕,强烈而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正是这个张邈伤了小秉。

  张邈没注意到一直低着头的阿笙,径直走向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的小秉,身上咔咔的金玉饰物之声撞击众人的耳膜。

  “你小子那天居然还敢反抗老子?那日被你跑了,现在你可跑不掉了吧。”

  他一把揪起小秉的衣领,恶狠狠地瞪向后者,眼里尽是邪恶的欲念与猥琐:“还不快跟老子回去乖乖地做老子的僮仆?不然你那个痨病爹爹等着去死吧!”

  小秉虽是一语不发,但在听见张邈说到爹爹时心都猛然揪起,目光里透出刻骨的恨意。

  他趁张邈不注意,瘦弱的身躯拼尽全力把这个狰狞冷笑的恶魔往后一推,丝毫没有防备的张邈霎时后脑勺撞到了篱笆栏,用手抹去一把温热的鲜血映入眼帘。

  “小子你敢?”他恼羞成怒地拔剑就要往小秉身上砍去,阿笙见状,立刻毫不犹豫地握紧手中的锄头挡住那来势汹汹的一剑。

  对手力气颇大,她虎口被磨出细微的血迹,痛得攥紧了手心。

  “你敢伤害我弟弟?”

  张邈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震惊之余,视线也转向了她,他这才注意到了阿笙的存在,眼睛倏然一亮,随即猥亵的笑容又挂在他那张脸上。

  张邈收起手中的剑,玩味地打量阿笙:“弟弟长得不错,没想到你这美人就是他的姐姐啊。不如,你给我做小妾,我饶你弟弟不死,还有你那痨病老爹我可以出钱给他医治。”

  他停了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仔细考虑考虑,这可是别人八辈子都求不来的好事。”

  阿笙心里泛起波涛般翻滚席卷的厌恶,她刚想反驳他的无耻要求,屋里却传来爹爹猛烈的咳嗽声,他居然拖着自己久病未愈的身子骨,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出瓦屋。

  他显然已经听到了外面发生的一切,沧桑的脸庞因为剧烈的气愤涨得通红,瘦骨嶙峋的手愤怒地指着不可一世的张邈:“我宁可拼了这条贱命,也不会任我的孩子受你这个杀千刀的狗官欺辱!”

  “老东西你!”张邈顿时勃然大怒。

  “爹——”不等张邈即将发泄怒火,阿笙开口打断了两人。她的声音很沉着,冷静得令爹爹也惊讶地看她。

  “女儿嫁给他便是。”阿笙镇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