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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2 / 2)


  伊凡一把抽走铅笔:“别改我的东西,我不喜欢。”

  丁景仪夺回铅笔:“你会喜欢的。”

  “想都别想!”

  彭原对丁景仪正经画大图的印象也仅限于初次见面那张色粉笔合影,平心而论,在彭原这个只会画平面纹章的外行看来,伊凡和丁景仪画写实画的水平难分伯仲。就算把他们俩的图和冷军的图摆在一起,彭原也分不出什么好坏来,无非是501楼和502楼天花板的区别,而彭原在地上。所以这场铅笔争夺战,在他看来怎么都是神仙打架美股熔断的气息——并不是很懂。

  只听“喀喀喀”几声长响,伊凡手里多了一把蓝色的美工刀。微光下,美工刀上残留着块状的红色痕迹。

  彭原一看,画图还想要命呢!这两个疯了吧!

  丁景仪平静地说:“相信我,画不好,你把我眼睛剜出来。”

  彭原相信丁景仪的画功,也相信他一定答得上来自己出的题,彭原甚至还相信伊凡的眼光和人品。但有一件事是他不能相信的:丁景仪的运气。万一操作不当吃瘪了,掉个眼睛得多疼啊。

  要赌不输的唯一办法就是不赌。彭原拽过丁景仪,推到自己身后:“画不好请吃串还不行吗,别动刀子啊。”

  伊凡的表情沉了下来,有如什么电闪雷鸣的前兆,显然他并不是一个能被烤串收买的人,这样的人通常被称作狼人。

  “眼睛,”伊凡说。

  “眼睛,一言为定,阿原不要插手。”

  话虽如此,彭原握紧魔杖做好耍赖的准备了。谁也不能容着自家男朋友在自己面前掉一只眼睛吧。

  丁景仪抬起铅笔,画面瞬间变成了漆黑的墓穴,先前的坟地甚至称得上敞亮了。墓穴底部漆黑,上头透进两束光,一束像星云,一束像水母,丁景仪又在人影上补了一张清晰的脸——他自己的脸。

  彭原仔细打量着画面,先前的疑问变成了沉重的现实:丁景仪越过墓穴、越过生死,来到他身边。浪漫和恐怖交织,与古早火灾的残余、凶杀的嫌疑,在这个意外的时刻涌进他的心房。

  “为什么?”伊凡问。

  “美是大众的概念,”丁景仪把铅笔塞进电动转笔刀,“而生死是个人的体验。”

  伊凡扔了美工刀,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在彭原看来是艺术家对作品的不满,但彭原听完独白、看了这番较量,就不觉得这些画还是艺术了。艺术和自由,在生命面前都是有边界的。

  “九点了,太晚了,去吃夜宵吧,”彭原拍拍丁景仪,自然地搂着他出了门,“雷帝也早点回去吧,画图太肝了。”

  他们下了楼。直到出了小区、身后又没了半个人影,彭原才觉得背上透满了冷汗,像是春天刚到、从冬眠解冻的乌龟壳。

  “那歌我听着瘆人,”彭原捏起兜帽扇了扇,“感觉是他在国外犯了命案,跑到这来,本想度过植物般的一生,又受了什么刺激重操旧业了。”

  丁景仪摸摸彭原的背,轻微的热度升起,烘干他的衣服:“伊凡和我说过,杀人埋人的细节听着和真的似的,火灾也是。我本来觉得他在吹牛,现在看感觉不像,但谋杀在他看来是美学的一部分,一提到这他就高亢得不行,人话都不会说了。”

  彭原深吸一口气,满肚子都是恶心和死气。他脑中勉强盘过几个方案,但因为紧张,没有一个能进一步深入。

  丁景仪又摸了摸他:“去吃点东西压压惊吧,你想吃什么?”

  提到吃,彭原的烦闷就稍稍降下些许,但先前的事情还是让他脑壳痛,像是亲眼看着男朋友走到一个不容置喙、超出他保护范围的死地。

  丁景仪拍拍彭原:“别紧张,我们已经拿到了伊凡的自白,剩下的问题就是怎么让他说清楚了。事情一步步来,我们先缓缓,你吃烤串吗?”

  “不了不了,”彭原开口说了话,心里才稍微舒快了些,“刚才那可是火灾遗留地,吃火气的东西感觉有点……”

  “吃点甜品?”

  彭原捂住脑袋:“也好……”

  丁景仪打开点评软件,搂着彭原钻进了最近的甜品店。北方天黑得早,甜品店本来快打烊了,再晚几分钟厨房灯就灭了,两人赶上了末班车,顺手帮店里清了打折的蛋糕库存,三块提拉米苏蛋糕加两份杨枝甘露,甜味一入口,彭原就又活过来了。同时活过来的,还有些许记忆,不美好,但是亲密。

  彭原的目光不由落到了丁景仪身上,餐桌前的丁景仪只有一个表情:开心。仿佛他们根本没去过火灾凶宅,也没有在其中绘制题为“重生”的死亡画作,他赌上自己眼睛的事情未曾发生。

  彭原笑了笑,黑脸猫被生活强撸,只能无奈。他吃完一份杨枝甘露,又叫了一份椰汁西米露:“这谁受得了啊。”

  “啊?”丁景仪从蛋糕上抬起头,舔了舔满是棕色粉末的嘴唇。

  彭原补充了一句:“人生的再演绎,这谁受得了啊。”

  丁景仪像是没听懂似的,又埋头切下蛋糕的一角。

  “看到自己擅长领域的极限,装死又醒过来,”彭原伸出青色的叉子,怼进丁景仪的蛋糕盘,“然后生气,特别生气。”

  “这种丑事你还想起来了?”

  “我好像还写过……还发了。”

  彭原看着丁景仪满脸吃瘪的表情,又补了一句:“但那个我是按‘发明’的门类发的,今晚我回去删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