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士兵们当场大笑了起来,而似乎在看我们的敌军骑兵们则表情僵硬。
在战场上大笑的士兵,谁也不想与这种士兵作战吧。
老兵们拍打起头盔和铠甲——高高举起剑和枪。
白玲策马靠了过来,瞪着我。
我无视白玲,对士兵下令。
「开始冲锋!!!!!」『哦哦哦哦哦!!!!』
我的爱马『绝影』与白玲的爱马『月影』迅速反应,奔下小丘。
拼命想要调转马头的敌兵一个接一个地沐浴在箭矢下,坠下马匹。
不考虑杀死敌人,瞄准的主要是手臂或大腿。
敌人前锋的人数减少了。
就在我统帅士兵驱逐敌人先锋的时候,数十名敌骑开始在浅滩集结。
嘿……这种战况下也敢反击吗。
「一队,跟我来!」『诺!』
白玲银发飞扬。
她带领着我军,毫不留情地朝那些敌骑扑去。
要优先分辨哪些敌人抱有战意,他们是威胁——老爹,你的女儿将来或许会成为了不得的名将呢。
我十分高兴,向欲冲往白玲他们背后的敌军队伍狠狠地射出箭矢,同时拍马上前。
最终——凿穿了敌军队伍的我调转马头,丢掉射光的箭筒。
「空燕,给我下个箭——……啊。」
少年和他双胞胎的姊姊已经一起逃往了临京。
但由于之前的习惯,我下意识地叫出了少年的名字。
我立即回过神来,拔出了腰间的【黑星】,斩断了空中的数支箭矢。
虽然战况对己方绝对有利,但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好像变成孤身一人了。
「呜!」「得杀死这家伙……」「跟军师先生担心的一样啊!」「再来一轮!」
「能杀死我的话就来试试!」
在瞄准我的四骑西冬兵搭弓以前,我就驱马拉近了和他们的距离。
我一剑斩断他们被迫射出的箭矢——
「混、混账!」「什!?嘎哈……」
连同金属铠甲一起,两名年轻的骑兵被我砍翻。
是用顺手了吗,感觉【黑星】比之前更加锋利了。
血沫飞散。
剩下的两名壮年骑兵将手放在剑柄上——
「嘎!」「呜!」
白玲的箭矢从侧面射来,射穿了他们的手腕。
壮年骑兵们用力鞭笞马匹,逃离了战场。
我刚一背起弓,银发少女就表情愤怒地向我怒吼。
「不要大意!你要死了我可是会生气的!!」
「死、死了都要被你骂吗……」
老兵们跟随白玲朝我集结而来,露出了一副『搞砸了!』的表情,老老实实地环绕在我四周。
战场上再次响起轰鸣,这次有数名敌骑负伤。
火枪的第二次射击,让敌军的统御愈发混乱、士气愈发低落。
就在这时,一名壮年敌骑颤抖地指着我,大声尖叫。
「张、张只影!!!!!」『~~~~!?』
敌军战意顿失,放弃了抵抗,开始逃亡。
我眨着眼睛,发出叹息。
「……我也变得有名了呀。
未来的大商人、狠毒的军师先生、严厉的大小姐,这多半是你们这些麒麟儿的错……」
「冤枉人。回去以后,我会马上和瑠璃讲的,顺便还会给明铃写信。」
火枪队向逃散的敌骑发出了第三次射击。
并无战果。
对手没有结阵的话,火枪的命中率不高。
白玲的眼中怒意时隐时现,这是对自己的愤怒吧。
我回答白玲。
「瑠璃就算了,明铃会高兴吧?」
「……确实,令人头疼。」
她立即回应我,但表情和声音都很生硬。
估计是在责备支援来迟的自己,让我在混战中孤身一人。
真拿她没办法呀。
我把【黑星】收入鞘中,厉声下令。
「勿追敌骑!按计划撤退,也向玉忽他们传令。」
『诺!』
我军迅速地再次开展行动。
只剩下我和白玲两个人了。
我看向在不远处聚集的老兵,似乎让他们担心了。
我抓住白玲的手,掰开她握紧剑的手指。少女泫然欲泣。
「喂,别太在意了,你支援得很及时吧?」
「……我才没……不,这是谎话。
……明明我必须保护你。我还以为,马上就能追上……结果,一下子就跟丢了你……」
银发少女极为消沉。
把夺过来的【白星】放入剑鞘,我在她耳边低语。
「(我相信你,所以才让你过去的。)」
「(!……这种讲法,太狡猾了……)」
「(我是真心的。)」
「(……呜~~)」
青梅竹马少女呻吟着,低下了头。
我向老兵们挥手表示感谢——忽然,敌人刚才的话语掠过脑海。
……敌军的『军师』吗。
兰阳会战之际,瑠璃看出了敌军里有那样的人存在。
这次的入侵也和他有关联?
……不行,情报不足,只能暂且不管。
我确认到玉忽他们下了小丘向我们而来后,推了白玲一把。
「回去吧。老爹这会儿,肯定也已经粉碎了南方的敌军吧。」
※
「……报告如上,军师大人。」
敬阳以西的广阔大平原,废寨遗迹。
寨中搭起了一座帐篷。
帐内,西冬将领们列坐一排。
我——玄帝国军师『千算』哈硕正在听取他们的战败报告。
太阳已经落下,篝火在帐外摇曳。
我用手中的羽扇掩住嘴角,淡淡地总结事实。
「二万士兵以敬阳南方为目标,却在渡河途中被张泰岚率领的敌军自侧面奇袭,因而溃灭。
寻找北方渡河地点的队伍也遭到了名为张只影者的迎击,虽战死者不多,然负伤者过半……真是惨淡的战果呢。」
『我等……无能。』
西冬军诸将向我告罪,他们因屈辱而面部扭曲。
我叹了一口气。
进攻开始以后,我军对敬阳的攻打受到敌人那无数的防垒和堑壕所阻碍,迟迟没有进展。
威力巨大的投石器也无法在射程内瞄准城市。
即便用石弹砸开前线的防垒,敌人也会立即修复。
再加上,西冬引以为傲的是重步兵。
哪怕突破了敌人那麻烦的防垒,西冬军也不善于跨过堑壕。
或许正因如此,他们才不顾我的反对,同时施行南、北迂回作战吧。
不过,既然遭到了大败,那么他们也就无可辩解了。
……南方暂且不论,以骑兵为主力的北方多少应该有些胜算的。
我将羽扇置于桌上,劝诫西冬军诸将。
「辛苦你们报告了。以此次为教训,重新构想作战吧。要尽全力救治负伤者。」
「……您宽大的处置,实在令人惭愧。」
诸将垂首,退出了帐篷。
这下,他们就不会再对我的计策指手画脚了吧。
目光投向摊开的敬阳周边地图上,我按住额头。
「张泰岚与张家军……更胜传闻呀。」
若无其事地歼灭了二万西冬军。
根据报告,张家军最多不过一万人。
竟能在野战中如此漂亮地击破倍于己方的敌军。
只是——……我不明白。
我从怀中取出命令文书。
这是数天前送过来的,是阿台皇帝陛下的绝密指示。
『对西冬军主动进攻的主张,予以接纳』
白色长发,似女子般纤弱的肢体。
以及,那犹如看穿一切般饱含智慧的双眸。
陛下他厌恶无味的士兵牺牲,因此这道命令应该含有明确的意图才对。
敬阳已强化过了防卫态势。
西冬将领们攻打敬阳,却陷入苦战。
他们提出迂回作战的原因,我完全明白。
为了故国,他们也有必要立下战功。
结果——却被张泰岚与张家军一击而溃。
我看向地图。
凭大运河连通的『敬阳』与『临京』。
我等战败的消息应该会迅速传到荣人的首都去吧。
另一方面的进攻也会……
我突然想到
「——……难道。」
「就是、那个、难道。」
「!」
一道明快的声音响起,令人浑身发抖。
我战战兢兢地回头。
站在那里的人,是一名头戴狐面、身披外套的矮小之人。
我慌忙低下头。
「这、这不是……莲大人!好久不见。」
「奉承免了。哈硕,你似乎陷入苦战了呢。」
「…………是的,实在是无颜面对大人。」
于大陆四处活动,以统一天下为夙愿的秘密组织『千狐』。
我过去曾在那儿受到养育,被灌输【王英】的军略。
眼前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人,是千狐首领的左膀右臂。
被这样的人呼唤名字,令我的心脏一紧。
混账,他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莲大人无视了我的动摇,把玩着地图上的棋子。
「不过——与你推测的一样,西冬军的败北乃是【白鬼】的计划。若是我方全军与其正面野战,结果或许未知。
但是,不过是两倍的兵力差距,西冬军不可能胜过张泰岚。因此,以南方士兵为『诱饵』,寻找北方渡河地点的计策并不坏。
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敌军之中,有人非常小心谨慎的缘故吧。」
『灰狼』撒兀儿・拔都,死于施行四萃的『杀狼之计』。
是吗……又被敌人军师看穿了吗。
莲大人将第一枚棋子置于敬阳西方。
「我看过敬阳西方了,那个防御阵地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突破的。
即便是【黑刃】……啊,现在是【黑狼】了吧。即便是玄军最强勇士率领的精锐骑兵在,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
进攻开始之前,调走可以称得上是『玄军最精锐』的也先大人与赤枪骑旧部这件事也是令人不解。
简直就像,不希望西冬军打赢一样。
我说出结论。
「通过诱发西冬军的败北,来让荣国再次加深『不败的张泰岚』这个印象?
让伪朝首都的百姓与【荣】国中枢——不,让伪帝本人……」
「越是处于困境,就越想走捷径。并且据我所知,伪帝纵使可以说是个好人,却不是个智者。
亲自主张的讨伐西冬失败了,伪帝因此遭到了首都百姓的谩骂。
人一旦被逼入困境,那么就连眼前的稻草也要抓住——也就是说『讨伐敌军的事,丢给张泰岚就好了』」
莲大人淡淡做出评价,令我感到战栗。
皇帝陛下他……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定下这个计划的?
纤细的手指轻轻地落下第二枚棋子。
落往大河下游处。
「他的计策成功了——魏平安率领的军队渡过了大河,似乎已经攻下了『子柳』,子柳的守军不战而逃。
现在,荣国宫中恐怕惊慌极了吧。田祖的工作,也到最后了。」
「…………」
我对这个名字感到不快。
田祖是曾与我在学业方面激烈竞争过的同辈。
如今,我是执掌一国的玄国军师。
而他,不过是在荣帝国内部策划阴谋的奸细。
胜负,本该以我的胜利而告终……然而,他还在挣扎吗。
莲大人转身,朝帐篷后门走去。
「【尊上】的预言也已经告诉阿台了。那个女人虽然十分可疑,但在揣摩天候的方面是有真本事的。
终于——开始了,决定【玄】与【荣】命运的决战。期待你的献身。」
「是!我将肝脑涂地以完成任务。」
没有回应。
帐篷内吹起的冷风拂过我的脸颊。
突然感到疲惫,将身体靠在椅子上,我开始思考。
通过兰阳会战,我明白了。
那个盘踞在西冬暗处的紫发妖女,其力量虽然令人不毛——但却有用。
战况会大为改观吧。
「『避免与雄敌正面对决』『令敌人各个分散,以全军击破之』吗……」
这是我学过的【王英】军略基础。
陛下聚集了高达二十万的大军,并从各地召集了『四狼』。
将身为雄敌的张泰岚从敬阳引开,趁此时机全军渡过大河。
若是如此,即便是斩杀了『赤狼』与『灰狼』的张泰岚子女在,我等也能夺下敬阳吧。
「…………」
忽然,我回想起刚才的报告。
想要在北方渡河的部队死者少而伤者众。
说起来……据传是王英风盟友的皇英峰,也是个不执着于杀死敌人的人呢。
※
「京城的人们,到底……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敬阳,张府。
白玲的大喊在张家军本部内回响。
趴在椅子上睡觉的黑猫受到了惊吓,逃了出去。
老爹身着军装,坐在椅子上。
他和我身旁的瑠璃都表情严峻。
银发少女上下耸肩,大口喘气。
我皱着眉头,宽慰她。
「你的心情我明白……稍微冷静下吧,白玲。」
「不,只有这次我怎么都冷静不下来!只影,你也觉得奇怪对吧?
『敌军自大河下游渡河,『子柳』已被攻陷。令张泰岚率军,即刻讨灭玄军』——我们现在,可是遭受了敌军进攻呀!?
这道命令也太过荒唐了!!我坚决反对!!!」
「…………啊~~」
我说不出话了。
在内心,我也是这个看法。
我们和老爹在敬阳西北和南方击破敌军,已经是七天前的事了。
眼下是张家军虽然处于优势……但谁也不知道,大河北岸的玄军主力什么时候会出动。
不管东方再怎么起了『小火』,也不应该让老爹前去扑灭。
瑠璃手摸着下巴,一直在进行思考。
我用眼神向她示意以寻求帮助。
翡翠色眼睛的金发少女微微点头,发表自己的想法。
「对敬阳北方和西方施加压力,然后从张家军无法防备的大河下游渡河——与战前假设的招……的手法一样呢。」
「用你平常的说法方式就行,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
「谢、谢谢。」
端坐的老爹插了一嘴。
我们的军师向他表示感谢,瑠璃似乎害羞了。
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吗,白玲从后方抱住了瑠璃。
瑠璃伸手捋了捋遮住左眼的刘海。
我斜视着她们,向老爹提出疑问。
「『大河东部与张家军无关』——是这么,和老宰相阁下商定的吧?
而且最关键的是,玄军的骑兵即便渡过了大河下游,也无法好好发挥威力吧。
我也觉得应该交给当地的军队……」
大河下游虽是肥沃的土地,但湿地和湖泽众多。
玄军主力是骑兵,那里是骑兵难以行动的地形,而且玄军基本上非常忌讳下马。
哪怕在训练度、士气上远逊于张家军,守军也不该是毫无还手之力。
只要不是阿台或『四狼』出动,利用地形的话,应该很容易防守……
老爹的须发愈发斑白,他发出低沉的声音。
「渡河的玄军不是骑兵,而是步兵。」
「「?」」「步兵……难道是」
我和白玲没能明白,瑠璃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片刻后——雷光从圆窗外突然飞入屋内。
老爹吐出话语。
「领军的敌将是名叫魏平安的男人,他是我的同辈,七年前投降了【玄】国。
入侵军队自身,也是以大河北岸的【荣】国遗民为主——人数约有五万。」
「! 这……」「怎、怎么可……」
我说不出话,白玲也捂住了嘴角。
……不,这是有可能的事情。
大河北岸沦丧已经五十多年了。
即便当地遗民认为【玄】国是故国也不奇怪。
……虽然不奇怪。
把五万士兵交给降将。
这是阿台的意思。
瑠璃摆脱了白玲的束缚,整理自己的衣服。
「动员已被征服的百姓,是古今中外都会做的事呢。
以大河以北的荣人遗民为主体的部队,只是没在这边的前线现身过而已,玄国在北部战线动用过他们吧。」
「如果与同一民族的我们作战,会有发生叛乱的危险是吗。」
「嗯。」
玄国国内的荣人,地位似乎相当低下。
在战场上突然背叛,站在曾经的故国一边——玄国是在防备这种可能吧。
迄今为止,大河战线上并没有他们的身影。
瑠璃摆正身姿,双眸转向老爹。
「禀报张泰岚将军,我认为——出兵东方的话,会使敬阳乃至整个【荣】国暴露在危险之中。
我虽是个不入流的军师,但也坚决反对此事!!」
坚定的话语里渗透出焦躁之感。
白玲也捏住我的袖子。
老爹没有移开视线,等待军师少女的话语。
瑠璃开始在房间内走动。
「敌人是我方数倍的大军。然而,我方不仅要分散兵力,甚至连张将军您本人都要离开敬阳……这是自寻死路呀。
并且,从渡过大河的敌军人数来看,那明显是『诱饵』。要我直说的话——」
瑠璃止步,猛地转身。
「如果一味顺应,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是觉得哪怕国家灭亡也无所谓吗?」
直截了当的痛骂,与她的姿容十分不符。
……当然,是对京城高官的痛骂。
「老爹」「父亲大人」
我和白玲的话里也蕴含着强烈的否定之意,我们紧盯着名将。
雷光闪现。
再二、再三。
墙壁上的蜡烛飘摇。
「——……十分感谢,你们的意见。」
难耐的沉默后,老爹起身。
他背向我们,凝视着不断洒落的雷雨,挤出话语。
「然而……然而呀,我是皇帝陛下的臣子。
不仅盖有印玺,甚至陛下都亲自写下书信,向我恳求…………无可奈何。
即便、这是——」
声音里所蕴含的,是对自身的无尽愤怒。
以及对现实的深深绝望。
……和千年之前,于『老桃』和皇英峰分别前的王英风一样。
【张护国】吐出了听天由命的话语。
「即便这是……为了排除老宰相阁下,毫不在意庙堂的林忠道女儿私自向陛下进言而决定的事…………我听闻,当地的守军不战而逃了。
敌军和京城之间,我方已无可战之兵——这点也没错。如果我不出动……大运河也迟早会被截断。」
「可是,这样的话——!」「白玲。」
我用手制止了银发的青梅竹马,摇头。
迟了……已经迟了。
在【西冬】倒戈之际,【荣】国的未来就已蒙上阴影。
在因无谋的讨伐战而丧失众多将士的时刻,会发展成这样就已是定局。
哪怕是张泰岚,也无法扭转一切。
之后惟有……战斗、战斗、战斗到底——然后寻找战局的转机。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白玲的碧瞳里流出了大滴泪珠,表情皱作一团。
「……失礼了……」
她不顾腰间的【白星】砰砰作响,敬爱父亲的少女离开了房间。
那家伙不是笨蛋。
她明白……已经无法阻止了。
「交给我吧。」
瑠璃抱起黑猫,让由衣坐到自己肩膀上,追赶白玲去了。
老爹转过身来,面向仅剩的我。
「……抱歉,辛苦你们了。」
「嘛~~说得是呢。」
我满不在乎地随口回应,坐到椅子上翘起腿。
故意夸张地张开双手,代那家伙说出她的想法。
「不过,白玲的担忧也是我的担忧。和瑠璃说的一样,寡兵一方分兵去抵御大军。
……要是王英风的话,他可是会甩手不干的,『自取败北者,无药可医!』。」
「……这话真是刺耳。」
老爹显露出些许笑意,他捋着自己的白须。
眼中是——强烈的斗志火焰。
「我要带去一万兵力,再多的话,有碍行军。
……虽然不希望发展成这样,但拜托王家的话多少能有些办法。在为父返回以前,敬阳就交给你了。」
「明白。我会和白玲、瑠璃商量后再下决定的。」
在兵力上,我们并无余力。
张泰岚要从敬阳离开。
敌军一旦知道这事,必定会发起猛攻。
「如果可以,我想把这边的指挥交给老爷子,我想去『白凤城』。把敬阳托付给我,这担子实在是太重了。」
「礼严不会同意的,『紧急时刻就把敬阳交给少将军!』他平日里就这么说。
白玲虽有把握战机的才能,但也可能会因此误判战机。
在这点上,你最合适。你有器量,会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托付给他人。」
「…………稍微有些害羞了。」
确实,我知道自己的极限。
麻烦事情全都交给了瑠璃和明铃。
老爹深有感触地说。
「话又说来,【白鬼】阿台……虽是敌人,但他可真了不起,可谓是当世之【王英】。
如果能忽略敌我关系,真想与他痛饮一番呢。那个时候,你和我一起去吧。」
「……容我考虑。」
和当世英风、饮酒吗。
可以的话,我想拒绝。那家伙,可是十分缠人的。
……嘛,虽然我也知道这只是比喻。
我站了起来,敲打剑鞘。
「等候您平安归来——祝您好运,老爹。」
「我不需要好运,把我的份给你们吧。一切交给你了。」
我出了房间,在廊下走了一阵。走到通往独栋的连廊处时,看见少女们坐在长椅上。
最先注意到我的瑠璃抱着黑猫,用目光向我示意『我回避下』,然后起身离开了。
仙女小姐对人的心思真是敏感。
我坐在低着头的银发少女身旁,把她抱入怀里。
「不要生气了,老爹他也是十分悲痛——」
胸口传来一阵冲击,是白玲在怀里捶打我的胸口。
泪水染湿了军装。
「我明白,我又不是小孩子。但是……但是,这样的事!」
「……嗯。」
我任由她捶打胸口,抬头望向北方的天空。
雨没有要停止的样子,惟有乌云遮蔽天空。
※
「所以——张泰岚离开了敬阳,向东方去了是吧?情报无误?」
「是!这是敬阳残存的密探送来的情报。确认无误」
「嗯。」
大河北岸『三星城』议事厅。
我——玄国皇帝阿台・鞑靼坐于御座上,支着手肘听取传令兵的报告。
听完后,我平静地向列坐诸将发问。
白色的长发掠过我的视野。
「士兵们的战意如何?西冬军发起攻势了吗?」
「将士们士气高昂!」「西冬军似乎对敬阳发起了连日猛攻。」
「那个东西的准备呢?」
「并无纰漏。连发虽然困难,但第一发应该能正常射出。」
准备万全。
唯一值得警戒的张泰岚也去了东方,哈硕也领悟到了我的意思,通过指挥让留守敬阳的敌军动弹不得。
也就是说——现在,大河南岸的『白凤城』是孤军。
即便如此,如果试图正面进攻的话,难免巨大伤亡……我平静下令。
「准备作战,天一亮便执行。跟在燕京时说的一样,先锋是『金狼』『银狼』。
这会是一场大战吧。敌将虽老,却是有名的『鬼』将军——希望诸将奋勇作战。」
「「是!」」『遵命!』
诸将气势如狼地奔走出门,留在军本部的只有我和护卫也先。
他们,都在盼望战斗。
我以手扶额,对敌人——未曾谋面的荣国伪帝的应对惊讶至极。
「……真是无趣,已经将死了呢。」
呜呼!呜呼!!张泰岚、张泰岚呀!!!
你这样的男人,应该能在某种程度上读懂我的计策吧?
然而,你虽是名将,却不是皇帝。
并且——哪怕是皇英峰……
如果必要,有时连皇帝的命令也会无视,击败一切敌视【煌国】势力的皇英峰也……
「所以,临京的情况如何?」
我向身处阴影的矮小狐面——莲发问。
去临京、去敬阳。若有必要,她甚至会在整个大陆奔走。
这个密探或许比我还要繁忙也说不定。
并没有注意到我在内心拿她取乐,狐面开口说。
「一切顺利。徐家长子开始完全相信田祖的话——『老宰相才是害国奸贼』。
田祖应该是用『张泰岚在这个紧急时刻,被皇帝的命令调离了敬阳』这个情报,完全拿下了他吧。
他深信是老宰相在背后操控着一切。」
支撑荣国的是『武』张『文』杨。
其中一人的性命,如今已在我的掌握之中。
「可怜的徐家长子,他什么时候出狱?」
「近日就会出狱。是老宰相自己的命令……只等他下令,便会按田祖禀报过的计划行事。」
我弯起嘴角,低声嗤笑。
——保险只要能起作用即可。
哪怕不管用,荣国国内也会动荡,我国的胜利不可动摇。
除我以外,莲知道一切事情。
我对她说。
「昨晚,新月与紫云遮蔽了【双星】。【尊上】的预言,这次也猜中了呢。」
「张家子女留在了敬阳,就是那对【天剑】的持有者。」
「——……哦,这样啊。」
心中瞬间一片冰冷。
前世的畏友托付与我,今生也一直在寻找的双剑。
那对双剑的持有者。
我瞥了一眼护卫也先,支着手肘。
「正好。攻下敬阳之时,我倒要看看他们长什么模样。
……皇英峰挥舞【天剑】,震撼天下。要是和英峰有些许相似就好了……」
※
「礼严大人,早上好!」
敬阳北方,筑于大河南岸的『白凤城』。
大河被浓厚的白雾所笼罩。即便是在记忆里,我也几乎没有见过这样的白雾。
站在城墙上,我凝视着大河。
就在这时,后方有人向我搭话。
「庭破吗,真早啊。」
走到我身旁的青年,是我的远亲。
是跟随了少将军和白玲小姐的缘故吗,他比数个月前更添几分精悍。
如今的张家军里,庭破也是屈指可数的年轻将领了。
他是在昨晚作为急使来到前线的。敬阳似乎遭到了西冬军的连日猛攻。
令人坐立不安。
「我想着返回前来跟您打声招呼。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还是很冷,请您到里面去吧。
这样的浓雾,本来就什么也看不见。」
「不必……我有不好的预感呢。」
说起来,玄国在七年前大举入侵的时候,也有过浓厚的白雾。
当时既没有这样的城池,还因为主帅的顽固和魏平安的投敌以至于使玄军轻易渡河,结果让我家大人——【护国】张泰岚大人背负上了不必要的辛苦。
不可大意。
我用手中长枪的枪杆敲击石材。
「大人离开敬阳的事,敌军恐怕已经知道了。
【白鬼】可不会错过这个时机!少将军他们也在应对西冬军的攻势而无法动弹,现在正是好机会。」
「确实如此……」
我无法抑制焦躁,挠乱了已成雪白的头发。
「京城的家伙们完全搞不清楚前线情况!他们只知道大人是荣国第一名将,还有他是皇帝陛下的忠臣。可是……」
压在大人双肩上的负担,太过……沉重了。
哪怕只有一点也好,为了减轻大人的负担,我挥舞长枪至今。
并打算至死方休。
我一拳打在石壁上。
「大人也无法做到拯救一切!要是【三将】在!!不,哪怕等到少将军和白玲小姐成长起来——
……什么声音?」
数道奇怪的声音从大河上传来。
究竟是什么?
庭破脸上露出惊愕神色。
「! 这个声音是……礼严大人!!」「唔!?」
我被他当场扑倒。
随后,伴随令人耳朵发痛的声音,整个城池晃动了。
士兵的悲鸣此起彼伏,各处尘土飞扬。
我摇摇晃晃地起身,呆然站住。
——『白凤城』那引以为傲的威严城墙,到处都被打出了大洞。
数座监视望楼与通道也坍塌了。
「这、这是……」「是西冬的投石器!但是,敌人是怎么做到的……?」
庭破做出判断,眯起眼睛向大河看去。
跑上城墙的士兵们也各自叫唤。
「喂、喂!」「那是……」「是战船!」「那个里面是什么……?」
糟糕,混乱正在扩大。
为了确认情况,我看向大河——就在这时,无数战船从白雾中驶来。
然后,在那后方……与战船处在同一平面的阴影。
「如、如此……如此大军…………而且,用木筏载着投石器!?」
『!?』
庭破的悲鸣让士兵动摇了。
就在这时,整个城池因金属弹而数次震动。
……大人,看来是时候,舍弃这条老命了。
我深深吸气——
「回职位上去!勿使敌军入城!!勿要忘记,我等在保卫【荣】国!!!是张泰岚大人——将此地托付与我等的!!!!!」
我发出了响彻整个城池的怒吼。
士兵们的眼中浮现战意,他们敲打武器和铠甲呼应我。
『诺!诺!!』
士兵们恢复步调后开始奔走,握住早已备好的大弩。
我握好长枪,平静地向远亲青年下令。
「庭破你即刻离开,赶回敬阳。对少将军这样说——『这座城池已经守不住了,愿上天庇佑您』。」
「礼严大人!?」
「少将军和白玲大小姐交给你了。」
青年呆住了。
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还想再看看他的成长。只是,无可奈何。
我戴上方才掉落地面的头盔,下令。
「好了,走吧!」
「——……诺!…………诺!!」
庭破强忍眼泪,奔走出去。
不知何时起,冲击停止了。
和少将军说的一样,投石器似乎无法连续射击。
哪怕片刻也好,我必须争取时间。
「礼严大人!」
「是你们啊。」
资历最老的老兵们聚集到了我身旁。
敌兵早已在城墙上架起了梯子。
我边看敌兵,边重重点头。
「帮我一把,尽可能让年轻人走。」
『交给我们吧!』
「……抱歉,抱歉了。」
到底——战斗了多久呢。
「呼、呼、呼…………」
这座通往敬阳的城池正门前,如今只有我一人站立。
手中的长枪已染满血污。
和我一起作战的老兵们大多已经倒下,城池各处也冒起火光。
似乎有人仍在战斗……只是,坚持不了多久吧。
遭到奇袭,被敌军各个截断。这点实在是棘手。
我的白须和盔甲上黏着血污,身体也感觉不到疼痛。
「鬼、鬼啊……」「这、这个怪物!」「不要鲁莽冲过去,用弓箭解决他!」
然而,下马后就失去了一腔蛮勇的北方马人,因为太过胆怯而远远围住我,不打算靠近。
我歪起嘴角,嘲笑敌人。
「噗哈哈哈!那么惧怕一个快死的老人……何等丢脸啊!!这样别说张泰岚了,连张只影和张白玲也敌不过吧。
聪明的话,还是夹起尾巴乖乖逃回北方吧!」
『!』
敌军士兵因屈辱而脸色通红,他们架起了弓。
……到此为止了吗。
我握紧长枪。
「众人,退后。」「停手!!!!!」
二名敌将身穿金银装饰的盔甲从石梯上跳了下来。
他们的盔甲闪闪发亮。
一人高大,一人矮小。
明显非比寻常。
「嚯,多少像是硬骨头的人出来了,通报姓名吧。」
我重新架起长枪。
鲜血从枪上滴落。
敌将们架起蛇矛与长斧,无所畏惧地自报姓名。
「伟大的狼子・阿台皇帝陛下麾下『四狼』之一——『金狼』别都・兹琐。」
「『银狼』斡拔・兹琐。老爷子,你也挺厉害啊,让我听听你的名字吧。」
生涯最后的对手竟是『四狼』!
作为武将,没有更胜于此的荣誉了。
「张泰岚家臣——礼严。」
我庄重地通报姓名。
没错,我乃是大人的首席家臣。
敌将们也吃了一惊,随后战意高涨。
「嚯……你就是『鬼礼严』吗。」「你来当对手,并无不满!」
我也再次露出笑意,如年迈的猛虎般咆哮。
「小鬼们!我的首级,可不会这么轻易给你们。倘若如此,你们还是想要的话——那就赌上性命放马过来吧!!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