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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善第49节(2 / 2)


  冬日里天黑得早,山间静谧无声,亮起的灯笼在清冷夜色中散发出朦胧的光晕,屋里烧着火盆,将外面的严寒驱逐在外。

  萧时善沐浴过后,坐到了椅子上,她贴身穿了件略显单薄的白绫袄子,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外边拢着厚实的貂鼠皮袄,一头微湿的乌发随意地垂在身后,耳畔的发丝滑落至白皙的脸颊,她垂眼看着案上的书信,长睫如扇,投下一小片阴影。

  信件是傍晚时分送来的,她让张亨打探了曹兴祖的死因,外面传出的消息是突发急症而亡,至于是何急症就不好言说了,张亨交友广阔,探到曹兴祖是从妙莲庵里被人连夜抬回府的,隔天就传出了死讯。

  有些事不好对姑娘说得太直白,但张亨估摸着这曹兴祖多半是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这人荤素不忌,达官贵人去的青楼楚馆去得,下等人进的窑子也往里钻,死在女人身上是早晚的事。

  妙莲庵是什么地方,萧时善自然是知道的,她细细揣摩了片刻,即使得不到确切消息也知道曹兴祖死得不那么光明正大。

  她搁下信笺,拿起梳子对镜梳发,死个人而已,着实没必要大惊小怪,况且死的是曹兴祖,只能叫死有余辜。

  从某种程度上看,萧时善实在算不上心善的姑娘,以德报怨这种事万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甚至别人对她的恩德,也不会被她时时刻刻放在心上。

  她太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过得舒坦些,多余的善心和道德压根不是她该有的东西,那是娇养长大的姑娘才可以拥有的奢侈品性,抑或是侯府一脉相承的自私刻毒,再怎么想撇清关系,也摆脱不了血脉里传下来的东西。

  倘若让她拥有可以掌控生死的权势,曹兴祖这样的人早就死八百回了,不要说风风光光地出殡下葬,就是埋进墓里也得拖出来狠狠地鞭尸。

  她对着信笺思索半晌的原因可不单单是因为曹兴祖的死活,萧时善抚着发丝心道,莫非真应了那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一夜过去,外面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萧时善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透红的光映了进来,仿佛点上了红纱灯笼,她起身去做早课,出门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这时辰除了庵堂里的女尼,连国公府的下人都没起,地上积雪未扫,微云在前头提着灯笼,疏雨扶着萧时善的胳膊,主仆三人沿着廊下走过。

  疏雨悄悄地打了个哈欠,跟着姑娘早起了这些天,依然没习惯这种作息,天冷了,人就舍不得离开暖和的被窝,往日最爱赖床的人明明是她们姑娘,可来了这庵堂,每日天不亮就起,往常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都没起这么早过。

  “姑娘怎么不多睡会儿,这天多冷啊,我看这净慈庵里的尼姑都不一定能起得来,咱们这一路走来,都没听到点动静。”

  “我们在这里住不了几日,跟着做几日早课晚课,也不过是临时抱佛脚,求个心安罢了。”

  这会儿外面有北风,一阵紧似一阵,打着呼哨地从院子里吹过,刺骨的寒风刮在肌肤上,有种刀割般的疼痛,萧时善顶着寒风走进了大殿。

  疏雨去拿了三个蒲团,把蒲团摆在了老地方,她和微云坐在姑娘身旁,跟着姑娘一块做早课。

  天空阴沉得厉害,眼看着还要再有风雪,早饭过后,季夫人派程姑姑来知会萧时善收拾行装,决定提前两日回国公府。

  萧时善对此没有异议,迟早都要回去,她不可能安心在庵堂里当尼姑,这种吃斋念佛的清净日子,过个十来天还成,长年累月地过下去,怕也熬不住这般孤寂。

  收拾好东西,萧时善出门去了季夫人的院子,庵堂地方不大,走几步就能到,她踏着雪沿着石子路走着,视线一晃,冷不丁地顿住了脚步。

  李澈停在不远处,身上穿着银灰色宝相花暗纹锦袍,外面披了黑色大氅,身姿如松,偏头朝她看了过来,地面铺着细雪,在日光地映照下有些明晃晃的耀眼。

  第七十三章

  季夫人提前吩咐了下去, 丫鬟婆子早早地把行装收拾了起来,这会儿车马已在外面备好,把东西抬上去就可启程回府。

  听起来是简单, 但光搬东西也得搬上小半个时辰,既要防止磕碰破损,又要把所有的物件归整清楚,不是一股脑搁上去的事儿。

  半路碰上李澈后,二人一块去了季夫人的院子,那边还有点器物用具要收整, 程姑姑清点好东西, 命丫头装进箱子里,再由粗使婆子抬出去,东西虽多,却也能有条不紊。

  眼尖的小丫头连忙问安打帘,程姑姑把手里的册子交给新竹, 亲自迎了过去,笑道:“公子,少奶奶你们先坐, 太太在里面呢,我进去通禀一声。”

  萧时善往四下扫了一眼, 光是茶具就摆了三四套, 见的珍宝多了,眼力自然跟着提升了,愈发明白季夫人手里的东西件件有名堂, 那是非珍品而不入其眼, 说不艳羡那是假的,勋贵人家的夫人日子奢靡些算不得什么, 但如季夫人这般能随心而行的实在少见。

  娘家底蕴深厚,夫家显贵煊赫,在内掌握内权,在外备受崇敬,里里外外都受不了一丝气,还能过得如此悠闲自得,这叫萧时善好生羡慕,思及此她不由得瞧了瞧李澈,倘若他能让她过上这般日子,有什么忍不了的,便是让她洗手作羹汤也使得。

  兴许是她的眼神太过专注,李澈的视线朝她投来,他一路策马而来,身上沾染的寒气重,没让她靠得太近,这会儿见她头上没戴风帽,因适才在外面走了一段路,鼻尖已经冻得微微泛红,一双水眸更如水洗般澄澈,他伸手握了下她的手,“冷吗?”

  高于体温的掌心甫一握上来,肌肤就被烫了一下,像溅上了一粒火星子,萧时善下意识想收回手,他干脆将她整只手包裹了进去,好在有衣袖遮掩,倒也看不出什么,她拿眼去瞧他,又往周围的丫鬟那边扫了扫。

  李澈没理会她的示意,直接对跟在萧时善身边的疏雨道:“去拿手炉来。”

  疏雨应了一声,赶忙去拿手炉,真不是她们伺候得不尽心,而是她们姑娘出门不爱用手炉,总嫌拿着碍事。

  萧时善看疏雨跑得那叫一个利索,扭头对他道:“我不冷。”

  李澈握着那只冰凉凉的手,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我冷。”

  亏他说得面不改色,再被他握一会儿,她的手心都要出汗了,不过他既这般说了,却是不好去挑刺,总不能连个手炉都舍不得给。

  旁人都是小别胜新婚,唯独到李澈这儿次次不成立,在外游历个大半年,回府头一晚连她的院子都不踏入一步,从辽东回来那次更是撇下她就走,这次来接人只怕也是沾了季夫人的光。

  她跺了跺冻得发麻的双脚,“夫君是来接太太的吧。”真有孝心。

  李澈掀了下眼皮,“是来接母亲,但也不至于把你撂一边。”没必要分那么清楚。

  萧时善心道他也没少把她撂一边,她的目光往下瞟了瞟,被他这样握着,倒真觉得自己的手冰凉凉的,起初刚来庵堂的时候她还时刻拿着手炉,后来嫌麻烦就不用了,再后来也就冻习惯了,可见人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

  然而这般双手交握多少有点不自在,萧时善目光游移了一下,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矫情,不管怎么说,人都已经来了,还知道给她暖手呢,何必非要不知好歹,总要有些长进才是。

  颈边毛绒绒的滚边蹭到下颌,生出些微的痒意,她抬手轻挠了两下,放下去的时候,索性把这只手也伸进了他的衣袖。

  她飞快地抬了抬眼,见他没有反对,便厚着脸皮放心大胆地贴了上去,说实话是比手炉好用得多。

  她向来觉得他的手生得漂亮,骨节分明,修长如玉,又蕴藏着力量,写得一手好字,还精于篆刻之道,若是将来落魄了,便是靠着这门手艺也能混口饭吃。这当然只是随意的假设,他哪里就沦落到去卖艺的地步了,无论如何她还是盼着他好的。

  李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摩挲着她的手背,默不作声地看了她片刻,萧时善被他看得有点发虚,她不是睁眼瞎,相反在察言观色方面还相当敏锐,只是这点灵光端看她肯不肯费心去用而已,有闲心的时候自然肯用一用,没闲心的时候便果真成了睁眼瞎。

  她知道前些日子他虽没表现出什么,但心里大约不会有多痛快,当然这是她自个儿揣摩出的结论,毕竟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实在厉害,既不屑于疾言厉色,更不会把不值一提的小事放在心上,想去窥探他的心思简直难如登天,可这并不妨碍旁人绞尽脑汁地去寻蛛丝马迹。

  话说回来,示好而已能有多难,萧时善借坡下驴地把手往上贴,轻轻搭上他的手腕,不知是她的手太凉,还是他的体温太高,肌肤相触时总有点异样,仿佛热源能从指尖一路蔓延到耳畔。

  至于如此委婉的示好,李澈究竟能领悟到几分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