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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善第49节(1 / 2)





  疏雨声音低了下来,仍是愤愤地嘀咕了一句,“他这种作恶多端的人死不足惜,这就叫恶有恶报。”

  得知了曹兴祖的死讯,萧时善没说半个字,心里却颇不平静,她双手交握,心烦意乱地拧起了眉头。

  过了片刻队伍重新启程,为避免在路上碰上送殡队伍,干脆换了一条道路出城。

  净慈庵在玉屏山的南边,有座登云峰颇为有名,山间云雾缭绕,日光穿云而出,射出万丈光芒,犹如人间仙境。

  季夫人与净慈庵的住持慧光师太有交情,每年都是这时候来,庵堂里的女尼头着十来日就把院子打扫出来了。

  萧时善住到了季夫人的隔壁,两个婆子搬来了火盆,微云疏雨又将带来的日常用品一一摆了出来,被褥也换上了自己带的,经过这番收拾,屋里总算有了人气。

  “姑娘,咱们真要在这里住啊?这里的床板都是硬邦邦的,幸亏多拿了床褥子,要不然躺上头都硌得慌。”疏雨不明白她家姑娘怎么还自己找罪受,这里跟凝光院压根没法比,摆放了两个火盆还是清清冷冷的。

  萧时善心不在焉地捧着热茶,想得太入神,被手中的茶杯烫到了手,她骤然回神,把茶杯搁到桌上,径自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子,冷风一下涌了进来。

  “姑娘,别站在窗边吹冷风,仔细冻着了。”这会儿外面正在刮北风,夹着雪粒子全吹了进来,一点热乎气都没有了,微云和疏雨赶忙去关窗。

  萧时善折过身去,翻找出笔墨纸砚,快速地磨出墨汁,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把这封信交给张亨。”她把写好的信递了过去。

  微云和疏雨面面相觑,不知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但瞧着姑娘如此严肃,微云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奴婢这就去叫人送信。”

  把信送了出去,萧时善暂且放下一桩心事,一门心思地诵经念佛,每日做早课的时候,萧时善就在后面找个位置,坐在蒲团上,跟着庵里的女尼念经,起初持诵佛经的时候念得磕磕绊绊,念得次数多了,也就顺畅流利了起来。

  她模样生得好,一些年纪小的小尼姑总爱偷偷地看她。

  萧时善如此虔诚,连季夫人都听说了,这日天气好,程姑姑来邀她去后山赏梅。

  山上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丫鬟婆子簇拥着季夫人往后山行去。

  萧时善隐隐嗅到了淡雅的梅香,待见到山后的那片梅林,眼睛都不会眨了,跟种在园子里的梅花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大片红梅开在眼前,梅枝上还覆着残雪,日光从云间射出,远处的山,近处的梅,晶莹璀璨,令人目眩神迷。

  在她看得入迷时,季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已经在挂起帷幔的六角亭里烧水沏茶,摆设画具了,萧时善转身看去,心里直感叹她这个婆婆可真是风雅。

  萧时善给季夫人磨墨磨习惯了,见砚台摆在石桌上,就捏着墨锭研磨了起来,她如今磨的墨,季夫人已经肯用上一用了。

  磨好了墨汁,萧时善退到了旁边,低头去看季夫人作画,瞧着一幅墨梅图慢慢呈现在纸上,不由得生出几分敬意,有才华的人总能让人敬佩,而季夫人这样实打实的才女即使性子孤傲些,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季夫人搁下笔,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打量了萧时善一眼,这姑娘确实生得漂亮,是叫人眼前一亮的漂亮,那双水润的眼眸里常有一种不稳定的灵动,说白了就是不太安分,像钩子一样勾人,身处在这片梅林之中,第一眼看过去,也还是会被她吸引住目光,周围的景致全然成了她的陪衬。

  美人和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就差在一股灵气上,有些皮囊再美,少了一缕仙灵也是泯然众人的木头美人,反之得了那股先天灵韵,便是皮囊差些,也是独特出众的美人,更何况单论模样,也足以令她引以为傲了。

  若非如此也不会把她那眼高于顶的儿子迷昏了头,不要指望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有多超凡脱俗,有时候喜不喜欢也就是一打眼的事。

  季夫人扫了扫萧时善腕间的松鼠梅花玉镯,心里冷哼了一声,行啊,连琢玉名家吴绛制的玉镯也舍得给,倒没见他有这份孝心给她添个笔筒,“怎么他给你气受了?”她又不是个安稳性子,没受气也不会跑庵堂来。

  萧时善反应过来,脸颊微红,不明白季夫人怎么会跟她说这个,她垂下眼道:“没。”即使有,她也不可能跟季夫人说。

  季夫人曼声道:“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有什么,只有他不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你也不必太依着他。”

  萧时善惊讶地看向季夫人,不太确定这话里的意思。

  季夫人却不再说什么了,想来这丫头也没少折腾她儿子,光是这不开窍的劲儿都够让他受的了。

  第七十二章

  此次萧时善跟着季夫人来净慈庵小住, 虽说是为了求个心静之所,但未尝没有躲着李澈的意思。人的心力总共就那么多,这里分一点, 那里分一点,七八瓣地分出去,精气神也给熬散了,连往日里乐此不疲的周转应酬也变得有心无力,当然这种应酬里同样包括李澈。

  萧时善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可一钻进去了, 旁人说什么都是不管用的, 只能等她自个儿想通,或是寻到个毫无道理但又足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对于卞家的遭遇,悲伤懊恼那都是真真切切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便是她爹死了, 她也不见得有如今一半的在意。然而再怎么伤心难过,萧时善也没长久地沉浸在悲伤中,她恼恨自己恢复得如此之快, 更恼恨李澈颠倒黑白的本事,三言两语地大而化小, 愣是把她从犄角旮旯里拎了出来, 连伤心难过的工夫都不给她留。

  不说自己赔出半条命去,才算对得起那份恩情,可转过头去就抛之脑后也实在令人齿冷, 或者说即使她想为姨父姨母和表哥赔上半条命, 他也不肯成全她难能可贵的孝心。

  偏偏在这件事上她还没有跟他据理力争的底气。她的这份在意显得尤为不同寻常,任谁看来都会生出疑惑, 那卞家是什么了不得的要紧亲戚,值得她舍生忘死,真要追究起来,不知要扯多少乱麻。

  无论是萧淑晴在玄都观嚷出来的那些话还是李澈言语间透出的意思,都让萧时善意识到他定然是知道什么的,她那时在气头上来不及细思,转过头来就更不会去戳那层薄冰。

  谈不上心虚,但也确实没那么理直气壮,毕竟她当初没想过要嫁进卫国公府,也没想到自己当真能嫁成。倘若卞家人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也就没那么多烦心事了,可显然并非如此。

  李澈不去追问,萧时善也就得打起精神将养好身子,除非她不想当这个三少奶奶了。

  常嬷嬷倒是欣喜她恢复得快,俨然把李澈当成了灵丹妙药,话音中满是欣慰,提起来就是姑爷长姑爷短,她这个姑娘都要靠边站了。

  萧时善是压了又压,好悬没说出自己那是被他气的,便是哪日她真病入膏肓了,也得被气得回光返照。

  这不连季夫人都看出她受气了,再听到后面那句话,萧时善心下略感惊讶,原来李澈也没那么招人待见,季夫人这话倒像是对他有几分意见似的。

  她在心里颇为认同地暗自点头,面上却没有流露出分毫,瞧见炉上的铜铫子冒出热腾腾的白雾,萧时善很有眼力见儿地去倒水沏茶,她这手沏茶功夫传自季夫人之手,当初光是品茶就尝过不下二十种茶叶,主要是教她如何品茶鉴茶,沏茶手艺不过是顺带着点拨一下,毕竟不会沏茶没多少关系,多得是人伺候,但喝茶如牛饮可就要贻笑大方了,从呈芳堂走一趟,出来时头发丝都沾染着茶香。

  学是学得辛苦,可用起来时实在顺手,萧时善轻挽衣袖,素手提壶,滚烫的沸水注入壶中,发出极悦耳的声音,沏茶须听声观色,注水不宜多也不宜少,少则酽多则寡,多或少的拿捏还要依茶汤色泽来定,这会儿是第三泡水,正是精华所在。冲茶的水是婢女从梅树上收集的雪水,若要用雪水沏茶,封在罐子里埋入地下的旧年雪水远不及现年的雪水,最好是刚刚从梅间采来的新雪,天然带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梅香。

  季夫人端起茶杯观了观茶色,又嗅了嗅茶香,这才轻啜了一口,总算没有白费工夫。

  程姑姑见季夫人眉目舒展,便知这是满意的,不由得瞧了眼萧时善,太太对入口之物要求极高,此次来净慈庵还专门带着个沏茶丫头,适才三少奶奶去添水,她本要阻止,只是怕惊扰到三少奶奶,便没有骤然出声,不承想三少奶奶沏的茶竟能入太太的口,这倒是稀奇了。

  “三少奶奶歇着吧,让丫头来就是了。”程姑姑笑着说了一句,转头又让婢女给萧时善多加块垫子,好让她坐着舒适些。

  自家婆婆是真正的雅人,萧时善则是附庸风雅,托了季夫人的福,她也跟着风雅了一回,饮了口热茶,再瞧着眼前的红梅白雪,舒适得眯了眯眼。

  近来天气多变,上午还是阳光明媚,傍晚就飘起了雪粒子,北风携裹着雪花飘飘洒洒地吹来。